就这样,还算安稳地过了三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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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煜恒在谭俊府上一住就是三年半,之前他只是寒暑假到店里帮帮忙,可后来店里就少不了他这个人,有时甚至中午放学还要去店铺或库房看看。
眼瞧还有不到一月过年,洋货行变得格外忙碌。
娄煜恒正在点收一批新货入库,再过几天人们就会上街置办年货,所以这批新到的货种类繁多,量也是一年来最大的。
娄煜恒差不多半月前就跑去与货运队汇合,一路又跟着回到宁城,毕竟年根下不景气,每年都有货运队在山中遭遇土匪,他们也不得不小心。
货回到宁城,他又忙着连夜入库清点。
“黄糖三百斤。”外面盘货的伙计对着库房里大喊一声,装卸工搬着箱子往小车上卸。
“黄糖放在东区三号货架,往架子上摞,不要卸在地上。”娄煜恒这边记账,那边头也不抬的指挥这。
“山多士咖啡豆一百斤。”
娄煜恒:“门口西区一号货架。”
账本上显示这种咖啡豆还有存货,“新活放上层,把架子上的余货全摆下来,明天全送到总店去。”
“咳”很轻微的一声低咳,在嘈杂环境里几乎可以被任何声音掩盖,但娄煜恒却很警觉地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笔,立刻起身,谭俊此时刚好走到门口。
“没什么事,听程叔说新货……咳咳咳……”谭俊偏过头,止不住咳起来。
娄煜恒忙把手中账本交给身边伙计,大步走了过去。
谭俊每到秋末就会犯老毛病,最近几年都是这样,入冬总要生几场大病,到了初春天气暖和些才会转好。
“都说了这里有我,你大冷天跑库房来干嘛?”
谭俊只觉手臂上一个力道,将他拽进库房门口的小隔间里。
十七岁的娄煜恒已经蹿起个子,如今似乎比谭俊都要高些,他强忍着嗓子的干痒,“这不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嘛,程叔最近在省政府跑手续,我就过来帮帮忙。”
娄煜恒皱着眉,把屋子里几乎要熄灭的炉火又填进些木炭,搬了把椅子放在暖炉边,“我自己能行。”
谭俊坐过去,“最近辛苦你了,刚接完货,库房也要你来张罗。”
娄煜恒加了半壶水,“咚”一声墩在炉火上,语气里带了些埋怨,“那你身体倒是快点好啊。”
“咳咳——”谭俊又忍不住咳起来。
“大夫说了你不能吹冷风。”娄煜恒心里毛毛躁躁的,他去接货前谭俊就一直病着,七天没下床,直到他走前两天才见好转。
最近他回来,在家看谭俊状态还不错,才有心思快点把新来的货入库,可今天瞧着明显咳得又厉害起来。
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把程叔支到省城去,然后没人看着你,你好到处乱跑,是吧?”
“诶?你个小屁孩怎么跟我说话呢?”谭俊微微仰起头,板着一张脸,“没大没小的。”
“那有你这么当大的吗?”娄煜恒弯下腰,一双漆黑的眼直直看着他。
娄煜恒打小就较同龄人早熟,加之这几年店里的事没少让他操劳,跟谭俊相处时也早没了年幼的胆怯和生疏,有时还会给谭俊一种他比自己还要年长的错觉。
谭俊“切”了一声,“娄小少爷可是为我出了点力,说话都这么硬气了?我给你开工钱你不要,感情就在嘴上等着我呢,是吧?”
娄煜恒唇角稍勾起点弧度,淡到不易察觉的笑。
谭俊向门口扬扬下巴,“还要多久能弄完?”
娄煜恒发觉谭俊似乎又瘦了,今天穿了件黑色呢子风衣,越发显得人清瘦,衣领散开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出门怎么没戴围巾?”
“嗯?”谭俊被他的答非所问弄得一愣,下意识摸了下领口,“我说呢,怎么觉得有点凉,出门就一直咳嗽。”
娄煜恒直起身,回手从衣架上拽过自己的围巾,“先戴我的。”
谭俊身子向后靠进椅背,没接,“这次货品杂,件数也多,一起运回来的还有另外三家的货。”
“嗯,我知道,平时程叔也不是每次入库都跟着,我能处理好,你放心。”娄煜恒把手里的围巾对折一下,“全部盘点入库差不多还要三天,但不用你帮忙。”
谭俊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这个臭小子倒是变得越发能干了,甚至大有些要把他架空的意思。
他正琢磨着怎么教育教育眼前的年轻人,脖子上便绕过条柔软的围巾。
“不放心的话,我带你去库房里绕一圈?”
娄煜恒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围巾向上拽了拽,挡在谭俊鼻尖下,温热感比大脑的反应速度快了一拍。
谭俊抬眸,皂角香灌了一鼻子,也正撞上娄煜恒看向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