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煜恒搅动咖啡的手一下顿住,纨绔子弟、四处留情,甚至有个报纸还写了他和酥醉楼里十五个姑娘曲折的情感纠葛,还有和玉灵芝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捏着勺柄的手不自觉用力,但还是尽量用轻松地语气说了句,“哦,原来是真的。”
谭俊笑起来,“你还真信啊?小孩是好骗。”
娄煜恒立刻抬眼看他,期待着他下面的话。
谭俊跳过诸多过程和解释,只说了句:“玉灵芝曾是我母亲的关门弟子。”
这事他没对外人说起过,酥醉楼里也没人知道,就像外面小报写得一样,所有人都以为他和玉灵芝有一段风流情。
娄煜恒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玉灵芝与谭俊母亲有旧交,“既然这样,岂不是更不该让那些报纸乱写?”
“你能控制别人怎么写,但你能控制别人怎么想吗?”谭俊又回忆起饭桌上老爷子训斥他的那些话——乱码七糟的地方少去。
可玉灵芝是他们送进酥醉楼的,就连当事人都要去曲解的事,又怎么指望外人能从中看出真相?
“人都是这样,只想看到、听到他们心里认为的那个结果,而真正结果是怎么样,其实他们并不关心。”谭俊将目光投向窗外。
看了良久,他忽然露出个笑,“但是小鬼头,哥哥告诉你……”
谭俊转过目光,不达眼底的笑意里森然透出股冰寒,“想让一个刚愎自用的人认清自己,就把他觉得已经完全掌控的东西彻底毁掉。”
娄煜恒不觉皱起眉,他没见过这样的谭俊。
阴冷、绝望、无情。
他说的是谁?哪个刚愎自用的人?
他又要毁掉什么?会不会……是他自己?
娄煜恒听得云里雾里,但无论如何,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谭俊,这样的谭俊让他心里揪着难受。
他还是喜欢那个笑起来像妖孽,浑身都是漫不经心,说话总让人觉得不靠谱的谭俊。
西餐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胶片时而发出“滋滋”的噪音,安静里压抑着烦躁。
谭俊呼出口气,觉得自己挺没劲的,和娄煜恒说这些干嘛?
“吃饱没?”
娄煜恒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有些复杂,“吃饱了。”
“时候不早了,直接送你去学校吧。”谭俊起身,下午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忙活。
娄煜恒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旋转门时有些别扭地说道:“昆曲还挺好听的。”
“嗯?”他声音太小,谭俊没听清。
娄煜恒磕磕绊绊,“我是说,就……昆曲……”
两人已经从旋转门出来,小少年拧巴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说话虽然没底气,但表情却够冷峻。
谭俊又被他装大人的模样逗到,不自觉想笑,“嗯,昆曲。”
“我刚没有说昆曲不好的意思。”娄煜恒在一顿复杂的心理活动后,才意识到可能无意间说了错话,玉灵芝既然是谭俊母亲的关门弟子,那谭俊母亲必然也是唱昆曲的。
谭俊挑眉,觉得诧异,“不喜欢听昆曲很正常吧,尤其对于你这种年纪的半大小孩,突然说这个,好像显得我很小气。”
“还挺好听的。”娄煜恒抬指,摸了下额角的汗珠。
“小屁孩心思这么重。”他一把拍在娄煜恒后脑勺上,热乎乎全是汗,“走,送你上学。”
说完,谭俊先自顾自走下台阶,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根烟。
娄煜恒快走几步追上,“其实,你没必要那样做。”
谭俊点烟的手顿住。
“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可你并不开心。”娄煜恒深吸一口气,“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自从家宴上离开,谭俊肚子里就憋着一股火,一股十几年无处发泄的火。
其实他给玉灵芝砸花魁并不是没有私心,他想让谭锦昌,让谭家所有人看看,那个在酥醉楼里被困了十年的姑娘是谁。
但他却忘了,恶人多心狠。
没人会记得一个偏院里的丫鬟,他们只会因为谭俊的不争气而挂不住面子,觉得他给谭家丢脸,对他大失所望。
谭俊将烟点燃,腥红的火苗跳动,“晚了。”
他呼出口烟,“而且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