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愈表哥。”
她喃喃道。
郑愈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他道:“祖母召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你跟我说上这么一番话吗?
不管是你的意思,太子的意思,还是南平侯府的意思,我都没兴趣和南平侯府联姻。
我还很忙,恕不奉陪了。”
前面的那句话他倒不是说给周宝蕴听的,而是给他的祖母大长公主听的,她唤他过来却行如此荒谬之事,那以后,他便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拒绝再听其“召唤”。
他说完就再次转身离开,只是刚行了两步就又听到了身后的唤声,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是周宝蕴有些哀戚的“愈表哥”,另一个则是带着疲惫的苍老之声。
“阿愈。”
大长公主从隔间走了出来。
“外祖母。”
周宝蕴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外祖母,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阿蕴,你且先下去吧,让我和你大表哥谈一谈。”
大长公主道。
此时她没有唤她娘娘,语气神态也一如她还是当年那个养在自己膝下的小外孙女。
周宝蕴擦了擦眼泪,吸了口气,整了个笑出来,恢复了些太子妃的端庄姿仪,道:“好,外祖母你们慢谈。”
刚刚她失态了。
周宝蕴退了出去,大长公主杵着拐杖,慢慢走到太师椅旁坐下,叹了口气。
她道:“阿愈,祖母此生做的最大的错事,一是当年你外祖家出事之时,也恰逢你祖父过世,祖母陷入悲痛之中,不理外事,未能阻止你父亲休你母亲,令她走投无路走了绝路,二便是当初未能强硬的阻止南平侯府将阿蕴嫁入东宫,求陛下赐婚。
但阿愈,阿蕴之事,是南平侯府之错,是祖母之错,但她却是无辜,这些年,她的心,至始至终都在你的身上,过得并不好。”
“所以祖母,您想要什么呢?”
大长公主愕然。
郑愈目光笔直的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直接道,“您先是想将周三姑娘嫁给我,现在却又跟我说,周三姑娘的长姐太子妃娘娘的心,至始至终都在我的身上。
祖母,您想要什么呢?
难道,您还想让我替她们两个负责不成?”
想让他娶周三姑娘也就罢了,虽然他也不会娶。
但现在竟然说嫁到太子宫中的太子妃的心,至始至终都在他身上?
难道还想要让他在朱成祯弃了周宝蕴之时,给她什么庇护不成?
他曾经做过什么,令得她们以为他该对周宝蕴负责?
大长公主瞪着他,一时之间老脸都有些烧得慌。
她不懂,好端端的话,他为何就能抽出这般硌人的意思出来。
他那样的身世,她捂了他十几年,就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
以前大长公主觉得自己于他,到底是有些不同的,而宝蕴与他青梅竹马,在最美好最青春无邪的时候一片真心待他,于他也该是不同的。
甚至当年他不肯借暖玉出来,她也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不愿宝蕴诞下太子的孩子,是因为嫉恨太子……
可到现在她才彻底的明白,他怕是根本就心性薄凉,正如别人所说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真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人还会伪装一下,不触及底线,至少还会维持各种情面。
而他,却是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没有一丝热气可言……大长公主突然醒悟,然后心底只觉一股寒气袭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更何况他是那样的身世。
自己就是生在帝王家,经历了几代帝王的更替,为何竟然会犯这种错误,被感情迷了眼?
是了,这么些年,她养他得久了,孝道为大,不知不觉竟然忘了,面前这个人不是能以孝道,以感情轻易要求的,即使有,也当慎用,否则遭到反噬的就是自己。
当然,他对自己无情,对宝蕴无情,那能对那兰家的女人又能有多少情意呢?
那女子美则美矣,但真论起来,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宝蕴?
所以,她扯了扯嘴角,她又为何要忌惮那个女人呢?
想来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工具而已,她要是真对那个女人做什么……
大长公主的心头又是一凛。
若是以她之前冒出的念头,除掉那个兰氏,或者让她不孕,她才是犯了最大的忌讳,那她护他养他十几年的恩情便也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将来……思及此,大长公主简直遍体生寒。
他可真是狠啊。
她坐在扶手椅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头绪,最后她深叹了口气,道:“阿愈,是我的错。
罢了,是我年纪大了,越来越感情用事,宝蕴养在我跟前十几年,我看见她处境艰难,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南平侯府和我当年的一念之差,所以才会一时感怀失态。”
“是我还一直停留在以前,而阿愈你,现在,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次辅,想事情应该早已比祖母更深,更全面,你怎么做总有你那么做的道理。
至于你的亲事,我也不再多言,想来你和陛下都是有打算的。
但,阿愈,不管怎么样,祖母从始至终,都是支持你的,泰远侯府也好,南平侯府也罢,他们最终也只会支持你。”
郑愈扯了扯嘴角。
他心道,当年你对南平侯府将周宝蕴嫁去东宫保持了沉默,不过还是因为相信太子会登上皇位,周宝蕴会坐上未来皇后之位罢了,因为西坪甘家对抗西域,坐镇西宁上百年,甘皇后和太子地位稳固,就是陛下也不敢轻易动他们,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可笑。
而且一直以来,南平侯府和泰远侯府可都是甘家的马前卒,否则,他母亲怎么会死?
在太子要拉拢自己之前,南平侯府和泰远侯府为何和自己是敌对状态?
有些事心知肚明,只不过不会说出来罢了,因为,他从没在意过。
花厅。
绿禾请了兰妱入座,端上了热茶,斟了一杯给兰妱,恭声温柔道:“兰夫人,这是今年北疆新贡的雪莲茶,每年才能得几两,是前几日陛下特地赐给大长公主的,大长公主道此茶美容养颜,对女子身体甚好,便特意吩咐了奴婢冲泡给兰夫人,兰夫人请试试吧,也暖暖身子。”
兰妱点头笑道:“嗯,放下吧,一会儿我试试。”
绿禾行礼侍立在了一旁,但兰妱且并没用那雪莲茶,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对面壁上的一副白雪红梅图上,那梅花开得灿烂,煞是喜人,竟让人从雪景图中看出暖意来。
绿禾见到,便柔声解释道:“兰夫人,大长公主喜爱梅花,这幅红梅雪景图是旧年临溪居士来访梅园,取自府中梅景所画,画的正是园中此时之景。
大长公主和大人议事可能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此时正是园中朱砂梅盛开之际,兰夫人若是有兴致,奴婢带兰夫人去园中折上一支红梅回来插瓶如何?”
临溪居士是当朝隐世的大画师,他的画千金难求,原来此图是他所作,难怪意境夺人。
不过,又是赏梅?
兰妱收回目光,看着屏息敛气一脸恭敬温柔的绿禾也觉得这丫头颇有意思。
她笑道:“多谢绿禾姑娘的美意,不过我怕寒,去园子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