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起揉了揉打结的眉心,低声道:“诏令虽然下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陛下就是想让他戍边,也不能去宣平。那里,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他说了这么多,甘勉终于开口了。
他那张脸一贯都是严肃的,此刻也是这样:“我们这么做,是遵照殿下的意思。”
“殿下让你们对顾凭袖手旁观?”赵长起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甘勉:“如果顾凭不想接这个诏令,但凡他有一点这个意思,我们的人就会出手;但殿下还说,若他无此意,亦不得横加干涉。”
赵长起怔住了。
半晌,他哑声道:“这真不像殿下会说的话。”
甘勉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陈晏一贯的手腕有多强硬,他的性子,从来就是凌驾一切,掌控一切。是从什么时候,他对顾凭,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赵长起长叹一声。
他拍了拍甘勉的肩膀,苦中作乐地道:“这两天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哪里的麻绳做得结实。顾凭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别的做不了,上吊的麻绳还是可以分你一根的。”
甘勉:“……”
宣宁镇地处西北,一年中有六个月都在下雪。在凤都之中人们还穿着秋裳的时候,这里已经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寒江之上,白雪飘飞。青君坐在舟头,闭目垂钓。
四下极静,时不时的,可以听见草木被雪给压得折断的咔嚓声。这一下下极细微,却又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声响,直令此时此地,有了一种灭绝版的岑寂。
突然,青君的钓竿一颤。
他睁开眼,下意识地拉住钓竿,这动作做出来,他忽地顿了顿。
他哂道:“我钓鱼乎,鱼钓我乎?”
说罢,他将鱼竿随手一抛,站起身,道:“回去吧。”
听到这话,一直候在旁边的吴炎站起身,撑开舟。他一边划着舟,一边禀报道:”三日前,顾凭抵达了宣宁。“
青君弯了弯唇。
吴炎:“少主,有一事属下一直没有明白。这次若是由我们出手,顾凭和陈晏直接的传言,不会那么快就被压下去,这事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事到如今,陈晏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顾凭也不过是被派到了宣宁任巡按使,真论起来,他的官阶还高了。
如果交由他们运作,就是让皇帝一怒之下赐顾凭一杯鸩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问道:“为何要派人将此事告知给豫王,让他动手?”
青君微微一笑:“现在,还不能让陈晏真的出事。便是出事,也不能是令他翻不过身的大事。”
他徐徐道:“豫王此人,无所谓仇敌,也无所谓亲友,好比三人之中,他永远只会联合那个最弱的,去与最强的相抗。强与弱,就是他的敌与友。”
“这些年,他之所以会与我有所往来,唯一的原因在陈晏,而不在我。如果陈晏真的出了什么无可挽回的大事,令他感觉不到威胁了,那么下一刻,他的刀口就会向我调转过来。”
小舟靠岸,早有人在此等候。
吴炎将船绳抛给他,那人拉动绳子,平稳地将小舟拽到岸边。
他道:“冒提正在大帐中等候少主。”
他和吴炎都是青君身边的老人,便是说起这个以一人之力,统一北狄各部的首领冒提,神色也是淡淡的,似乎这个人专门前来请见他的少主,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青君一笑:“来了?那就见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