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攀升。
这时节昼夜温差大,白天走在阳光底下还有些热,陆冉一路拣着有树阴的地方走,远远地就能听见湖边瀑布哗哗的流水声。
走近一些就听见柯柯那喑哑的大嗓门,嘎嘎嘎听起来不像是在笑。
拨开碍眼的灌木,只见柯柯站在湖边一块高大的石头上,背着手(翅膀)来回踱步。
它嘴里正慷慨激昂地说些什么鸟语,底下七七八八围着几只白鹤,懒懒散散,该摸鱼摸鱼,该发呆发呆。
唯独体型最大的白鹤首领听的认真,不时点点头。
“嚯,搁这领导训话呢。”
陆冉迈步朝前走,还没靠近,柯柯的讲话突然停了。
它两只眼睛亮得吓人,刀子一般就盯了过来。
听得正认真的白鹤首领仰天大叫一声,也回过头来看他,两只翅膀猛地打开不住的拍打,呼啦呼啦扇起好大一阵风。
底下的小白鹤倒没什么反应,愣愣地看着首领。
陆冉也傻了,柯柯锐利的目光一射过来,他突然感觉动弹不得。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除了那道刺眼的目光以外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潺潺的流水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甚至连他的呼吸似乎都被静止。
陆冉前半生阅历有限,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最刺激的事也不过是玩过山车的时候坐在第一排。
但那感受远不如这一眼所带来的压迫的万分之一。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的碾压,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向他传递着信号:危险!!!
但好在那道目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柯柯看清了来人,浑身的气势一下就收了回去,目光也重新变柔和。
轰鸣的水声重新充斥了陆冉的耳朵,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砰砰。
他擦了擦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呼吸。
柯柯跳下石头,拍了拍白鹤首领以示安抚,然后三两下蹦到了陆冉面前。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龙的传人。”
初次见面的时候陆冉说他是龙的传人,被这只嘎嘎怪听到了,现在拿这称呼来取笑他。
“嘎嘎,你可吓了我一跳,你咋又回来了?”
陆冉说不出话。到底是谁吓谁啊。
刚刚那一瞬,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一股原始的蛮荒气息,冲得他仍没有缓过劲来。
自己就好像被猫逼至角落的老鼠,被鹰的铁爪擒住的兔子,被鳄鱼衔在嘴里翻滚的羚羊,瑟瑟发抖,无力反抗。
这就是妖吗?
…………
柯柯领着他到湖边那块大石头边上休息,陆冉脚一软,靠着石头就坐了下来,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那只白鹤首领一直大张着翅膀,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冉,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示威性的鸣叫声。
柯柯见了照着它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最后又给了它一脚。它这才收起了翅膀,只是依旧警惕地看着陆冉。
底下的小白鹤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茫然的看着首领。这会见小领导挨了大领导的揍,一个个低头垂目,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柯柯见手底下人终于消停了,开始围着陆冉转圈,左看看又看看。
“你这身上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像……你突然从林子里面窜出来很吓人的好不好,哦不对,很吓鹤的,我还以为是……”
柯柯看着他,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听不懂的话。
陆冉仍开不了口,他也没心思听柯柯说些啥,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双眼无神。
柯柯抓抓脑袋,“完了,傻了。”
它伸出翅膀对着湖中央一指,湖面上不知从哪刮起一阵风,风越来越大,柯柯又在空中画了几个圈,那风就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一道细小的龙卷。
那龙卷像龙吸水一般,从湖里裹了长长的一道水柱,向岸边移来。
待到了陆冉头顶,柯柯小手一挥,那风就散了,裹挟着的湖水直直落下,给陆冉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陆冉猛地一个激灵直起身来,连脸上的水都没有擦,大吼道:“柯柯!”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解,“你……”
他的音调瞬间又降下去了,刚刚那一眼着实让他对这只鸟有些害怕。
柯柯摸着脑袋,满脸堆笑,打着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天气不错,天气不错。”
它一面点头哈腰一面仔细观察着陆冉,空气中萦绕不去的那味道让他非常在意。
才一会没见,这小子竟然换了身彭无撄的旧衣服,一件带着蓝边的白色对襟长衫,还绣着菊花,太骚包了。
陆冉站起身,拿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刚换的新衣服,一转眼就湿……嗯?
虽然袖子和下半身都湿透了,但躯干部分竟然一点水都没有沾到。
他伸出湿漉漉的手,滴了滴水在胸口,却发现水珠竟然浮在衣物表面,飞快地滑落开了。
柯柯眯着眼睛看他:“你穿了什么东西?”
陆冉解开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小背心:“老爷子送我的见面礼,说是水火不侵。我感觉这功能没啥用啊,我别的地方不是照样湿了嘛。”
柯柯凑到他胸口仔细端详:“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这玩意吓我一跳,所以我刚刚……反应有些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