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的这一建议,我不曾有多言,只是点点头以表同意。
外公柳乘风并没有要一同前去的意思,毕竟他对悬棺门向来没什么好感,此时正在和沉江客等人一同低声商议着什么。
而我也不曾再理会他们,随即和父亲一道,带着茹若初的棺材就要下山离去。
可我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看向了朝我走来的枯荣大师。
在今日一战中,觉禅寺也蒙受了重大损失。
无常祖师魂归极乐,留于人世的肉身佛也化为灰霾,坐化的佛舍利更是被念冰亲手捏碎,如果没有意外,恐怕已再难归临人间。
如此一来,觉禅寺无疑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犹如天行门失去了祖龙,阴离门失去了聚魂棺,悬棺门失去了茹若初……
“林笙,今日之布局,虽说是我等道门佛门中人共同造成,但眼下结局绝非老衲之初衷。对于若初的不幸,老衲亦深感痛心。”
枯荣大师双手合十如是言,眼神里也尽是落寞与悲痛,也不知是为了他的师尊,还是为了他的师妹。
对此,我的心里不禁一阵苦涩。
若说恨,我不得不恨,可我却恨不得眼前道门众生。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出于人间大义,是想还人间一个长久安宁,而他们的背后又是有着彼岸的指使。
这是她们三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她们三人尔虞我诈中的一枚棋子。
我恨不了谁,唯有恨自己,恨宿命无常造化弄人。
“枯荣大师,您言重了。”
我双手合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留一丝平和,“今日之事,绝非所有人所希望看到,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见怪,误了过往交情。”
对此,枯荣大师点了点头,不曾再有多言。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凡心法师走了上来,脸上满是落魄与憎念。
他朝着棺中的茹若初看了一眼,随后双手合十,朝着枯荣大师深深施了一礼,“住持方丈,弟子有一事不解,不知方丈可否为我解惑?”
凡心的表情动作虽然恭敬非常,但声音里却充斥着一抹不曾掩饰的愠怒。
枯荣大师皱了皱眉,可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凡心说道,“刚才,俞向天和彼岸都有说起,我的俗家弟子于伟,以及陈芳孙倩,他们三人的劫难并非偶然,而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阴谋布局,为的就是激起念冰心中之魔念,触发她与林笙之间的情劫,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听了这话,枯荣大师的脸上流露一丝不悦,“他们的话你皆听入耳中,是真是假你心中早有分寸,何须再询问于老衲?”
“可我只想听方丈您亲口之言。”
凡心抬起了头,朝枯荣大师说道,“毕竟是您带我于人间苦行,最终落脚洛河,也是您让我前赴于家,让我见证弟子于伟的婚礼。”
凡心的这番话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憎念,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变得寒冷了数分。
凡心护短道门皆知,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在为于伟的死而耿耿于怀。
枯荣大师看着凡心,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没错,于家所发生之事并非偶然,于伟之所以贸然杀妻也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一场道门佛门早就精心策划好的命运安排。为的就是以他们一家人的命,触发念冰的情劫,让她得以归临佛门,还人间一片太平。”
“一家人的命重要,还是一个人间的命重要,你比老衲清楚。”
不曾想,当初凡心说给我听的这番话,而今经枯荣之口,却再度传入了凡心的耳中。
可是,身处事外自然能从容充当理中客,置身其中又怎能轻易释然?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凡心的身体一阵剧烈颤抖,却是不怒反笑,“方丈,您当初带我人间苦行,只说是要试炼弟子凡心,可弟子直到现在才明白,您不仅是要试炼弟子,更是想借弟子之手,试炼念冰的凡心!”
“您明知道于伟的结局,可你依旧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死在了你的眼前,你们将他当成了提线木偶,把他们一家人的生死视作儿戏,这不是正义之举,更不是佛门所为……”
“凡心,放肆!”
凡心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枯荣粗暴打断。
他颇为愠怒地朝凡心说道,“凡心,老衲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凡心未定,你所欲普度的只不过是眼前众生,而非世间苍生!”
“为了世间苍生,别说区区一个于家,就算让老衲身亡,让觉禅寺覆灭,老衲亦毫不在乎,可你为何还是如此不开窍,始终未能明悟老衲之教诲!你若再执迷不悟,只会因嗔入魔,最终自绝于佛门!”
我还从没见过枯荣如此勃然大怒,以至于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
听了这话,凡心的脸狠狠一抽,悬于手中的佛珠也在指间颗颗崩裂,散落一地。
“自绝于佛门?呵,如此佛门,不留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