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院子里，

一处阴影遮掩而让人难以察觉动静的角落里。

此刻，平静下来的贾暇也是不由得打量着那道碧绿身影的真面目。

长发披肩，绿衣白衫，身后还披着当初贾三郎送给她的大红色斗篷，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在月色的照耀下，仿若怜春所讲故事里的小仙女。

一时间，贾暇不由得有些看呆。

女孩转了一圈身子，让贾暇看个仔细，笑着说道。

“好看么？要是小哥哥你实在喜欢的话，等蓉儿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不好？爹爹说过我这样的人只能给人做娘子，不能做小老婆的。”

“冯小兄弟？”贾暇有些无法相信的模样。

他是知道当日的冯榕与燕儿一起都是女孩，只是没想到，在那些流民之中也有这种得天地之灵气的女儿家。

“嗯，是我啊。”完全没有了一个月前那小乞儿的大大咧咧的口吻，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那一晚上，怜春姐姐应该早就发现蓉儿是女孩子了吧，小哥哥你又在故意戏弄我。”

贾暇皱着眉，看着只有一人的冯榕，狐疑道：“吾记得你不是带着燕儿去找她爹了么？燕儿她人呢？你把她弄丢了。”

“怎么可能啊，我带着燕儿小妹妹去了江南，花了好多天才找到了她的爹爹，现在燕儿也有了自己的姓，她现在姓江。”

“除了贾府的事情，世间大多事情我都猜不到，不过至少燕儿平安就好，那么小的孩子一直在相国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贾暇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小哥哥你就光顾着燕儿妹妹么？我在确认燕儿的安危不需要担心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你也不关心我一下”

“吾才不会傻到担心一个会从院墙外飞进来的女孩的人身安危，贾府跟神武将军府也是有着往来的，别说冯大哥，就算是冯唐老爷子，恐怕也做不到你这种地步吧。”

“哈哈哈，小哥哥你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的执拗呢，要不是怜春姊姊一直待在你身边，或许出门的时候被人骗了也说不准。”

“别叫吾小哥哥了，听着总觉好别扭。”

“那叫贾大哥哥？”

“府里有好几个姓贾的公子哥呢？”

“那叫暇哥哥？暇哥哥，好绕口啊，蓉儿还是叫你三哥哥吧，嗯，还是叫你三哥哥好听。”

“你这是还打算以后再认个二哥哥或者大哥哥么？”贾暇轻声说道。

“说不准，嘻嘻。”

两人说笑了一会，而原本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隔阂感，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化解了不少。

“本来已经打算坐船回家一趟看看爹爹的，可想起小哥哥你，所以还是打算回来一趟，报完恩之后再走。”

“我不需要你报恩，你刚刚那副口吻，八成是偷偷离家出来的吧，早点回家报个平安去。”

悄悄地拉着贾暇坐在角落里，女孩用手指指着这偌大的贾府，像是圈了一个圈般，轻声叹道。

“蓉儿在送燕儿妹妹去江南的时候，也是悄悄打听过小哥哥以及你所在的贾府的事情。说起小哥哥你所在的贾王薛史四大家族，当年开国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自三哥哥的祖父去世直到现在，四家也只是勉勉强强靠着三哥哥的那位王家舅舅在庙堂上的威望撑着而已，其余的大多数也都是酒囊饭袋，吃着先祖遗留下的荫庇而已，本就入不敷出，蓉儿我顺便打探了下，整个荣国贾府的下人恐是超过数百人，而隔壁街的宁国府，平日里更是花钱犹如流水一般。这样下去，可不是三哥哥你家家族的兴旺之道啊。”

贾暇：“……”

沉默了一会。

这些道理以前也是偶尔听怜春说过，不过每次她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是一脸无所谓加嘲讽的模样，波澜不兴的语调，仿若在说着旁人的事，好似家族再烂再臭也跟她无关一般。

女孩轻声在贾暇耳边吐气如兰道：“也不用担心那么多啦，蓉儿只是帮三哥哥你未雨绸缪而已，万一你家那位进宫的大姐姐，有朝一日得到皇帝隆恩，封个贵妃皇后啥的，倒是也能免了这些灾难。”

“吾才不需要那种隆恩。”贾暇微微地皱眉。

当年他跟大姐姐约好的，等日后宫里打发她出来，就能够再次姐弟团聚的。

“不说这个了，这跟你刚刚口中的报恩有什么关系么？”

“你不是想读书认字、习武练功的么？府上的人碍于你爹爹的命令不肯帮你，你也不愿意连累其他人，但是呢蓉儿也不是你府上的人，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离开京城而已，你说这样的话，这算不算还了当初那一顿二十两酒菜的恩情了呢。”

“你？”望着这娇腮似韵、明艳无俦的女孩说出的话，贾暇迟疑了下，好似犹豫着什么。

“不信？我可是自记世的时候就跟着爹爹学东西了，不是蓉儿我吹牛，琴棋书画，厨艺水性，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什么的，也是样样都学过，虽然不能说在诗词书画上比得了你们府上的小姐姑娘，但至少用来教三哥哥你完全没有问题的。”

说着，生怕眼前的贾暇不信自己，双手往后一淘，却是直接拿出了两柄峨眉分水刺，纵身一跃到庭院内，又是在男孩面前舞了个相当漂亮的花影。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明明只是见过一面，那顿酒菜虽然贵，但是对于你来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吧。”

“三哥哥你还是叫我蓉儿吧，爹爹也是这般叫我的。”

“蓉儿？”

“嗯。”女孩很满意地点点头。

收起了手中的峨眉刺，女孩伸手拉住了贾暇的衣袖，另一只手指了指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