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江卓插话道:“世子,这只海东青可是长公主殿下送给王爷的,王爷最是宝贵它了,您以后可不能再伤着它了。”
陆朔熙冷哼一声。
“我就是看在这只蠢鸟是我母亲送给他的份上,才对它手下留情的,不然,你觉得它还能活着吗?”
江卓的面色微僵。
陆之昀却听这孩子竟是同“他”这个字来称呼他,眉宇不禁微蹙。
“陆朔熙,你适才称本王什么?”
父亲问这话时,眼神格外的深邃凌厉,待他的视线落在陆朔熙的身上后,也给了他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陆朔熙性子固然顽劣,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便在陆之昀威冷的觑视下,不情不愿地改了口:“父王……”
等问询了廖哥儿之后,陆之昀才知道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陆蓉拎着廖哥儿和朔哥儿这两个小侄去王府的花园玩耍,顺道再消消食。
廖哥儿和陆蓉提起了沈沅送予陆之昀的那个海东青后,陆朔熙便想去鹰苑看看这只鹰。
等豢鹰人带着那鹰走到众人的身前后,陆朔熙便想摸摸它。
可豢鹰人却说,这只鹰,原只会听从镇南王一人之言,旁人都摸不得。
等这句话说出后,陆朔熙便动了怒,那只鹰恰时还扑腾了几下羽翅,煽了他一嘴的毛。
于是陆朔熙便在众人都反应未及时,对着那鹰动了手。
海东青性烈,如果陆之昀不在它的身侧,它的眼睛是需要戴着革质的眼罩的。
故而那时的海东青视线受阻,也就丧失了攻击的能力。
而豢鹰人在陆朔熙徒手撕鹰时,也不敢对这镇南王世子动手,只能在言语上对他劝阻一番。
且世子的年岁虽然小,身上却有着一股怪力,这鹰倒还真被他给伤到了。
陆之昀听罢,面色虽依旧阴沉。
却想起,沈沅曾与他约法三章后,不许他体罚陆朔熙。
他还想起,前世陆朔熙还是东宫太子时,性情就格外的暴戾,动辄就杖杀宫女太监,搞得宫中人人自危。
言官也曾在朝堂上弹劾过陆朔熙的残虐行径,并劝陆之昀将他废之。
早立新后,广纳妃嫔,再从新的皇嗣中选立新的储君人选。
陆朔熙十岁便能在大殿听政,等言官言辞铿锵激/烈地抨击他的行径时,他并没有当场发作。
等过了几年,他也在朝中积蓄了一定的人脉后,便着人在暗地里动了手脚,让当年弹劾过他的几个言官都以意外的方式去世。
前世陆之昀通常会用鞭刑来责罚陆朔熙的种种恶劣行径,但这一世的他,与沈沅有着约定,他不能再这样对儿子做。
好在陆朔熙已经会认字了,他天资聪颖,三岁就能识得四书五经上的所有汉字,而廖哥儿今年八岁,却还没将字认个完全。
其实陆朔熙的才智,要比尉迟靖强上数倍。
陆之昀不得不承认,虽说他这个儿子的性情是难驯了些,但在培养他的过程中,因他领悟能力极快,他还是很省心的。
但配上他这样暴戾不仁的性情,这种天资聪颖的材质就会变得很危险,也很可怕。
思及此,陆之昀也忖出了责罚陆朔熙的方式。
——“世子顽劣不驯,伤及无辜生灵,回去后,罚抄三十卷经文。”
***
入夜后,滇境的气温渐渐转凉。
沈沅宿的拔步床厢却很是温暖,她听着枕边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却丝毫都没有睡意。
离开京师前,沈沅又与念空见了一面,亦得知了,前世在她死后,陆朔熙做的那些残暴不仁的祸事。
沈沅难以相信,在自己眼前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竟然会在登基后烹食妃嫔做肉羹,也难以想到皇宫檐角下悬着的那些灯笼,都是拔了人皮做的。
一想到这处,沈沅便有些犯恶心。
她怕会扰醒了陆之昀,便用纤手捂住了双唇。
念空还说,陆朔熙未来的命数难以预见,他还请求她一定要将他教导好,不要再让他成为这人世间的祸害。
沈沅觉得,自己和陆之昀却然对朔哥儿这个孩子亏欠太多。
但陆之昀今日给他的惩戒也很公允,得让朔哥儿知道,他做错了。
沈沅正专注地想着事情,男人宽阔且健硕的身躯也从身后覆了上来,陆之昀的体温渐渐将她缠裹,他指骨分明的大手也轻轻地覆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纵是她有了身子,也比此前丰腴了些,陆之昀的体量也比她强壮和高大了太多太多。
更遑论一入滇境,他更是时常与江氏兄弟练武健体,甚至褪去了文臣的那身绯袍公服后,陆之昀干脆重操旧业,也命人新造了副铠甲,前阵子巡视边境就是金戈铁马,亲自上阵的。
一个行伍出身的藩王,总能在军队中获得将领们的信众和爱戴,沈沅还听说,自陆之昀亲自巡视过边疆后,周遭那些环伺的小国也都收敛了许多,近来那处,也已许久都未发生过疆民被骚扰挑衅的事了。
其实陆之昀如果不入内阁做文臣,做个将军,也定是武将中顶出色的。
沈沅却还同从前一样,虽然不会再被心疾困扰,但或多或少,体质还是娇弱了些。
尤其是同陆之昀一比,她便如扶风弱柳般,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沈沅正这般想着,陆之昀亦将她往怀里又拥了几分。
他拥她的双臂结实虬劲,却丝毫都不会伤到她,克制小心,且极有分寸。
沈沅的身子因而渐渐变软,等纤弱无依地缩在了他的怀里后,却听男人的声线倦意尚浓,嗓音低醇地问道:“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