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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身世(含补更)

沈涵想回府看看病重的母亲,大白氏却不准允,杨母和杨呈安也说她还未出月,不能出府见风,先派个丫鬟去探探情况便好。

沈涵求助无门,便想着自己一个人逃出杨府,哪成想刚一离开跨院,大白氏就派来了数名丫鬟和小厮去将她抓回来。

她在逃跑的途中,无意地跌落到了杨府的小荷池里,这池塘并不算深,可临近冬日的水最是寒凉,沈涵还未出小月,浸了冷水后对身子的损伤也是极大。

等她被下人救上来后,已是奄奄一息。

大白氏却仍觉不够解气,便悄悄地买通了医师,让他们绝不要好好地医治沈涵,还属意下人克扣沈涵的炭火。

结果,沈涵嫁到杨府也就不到四个月,便冻死在了跨院的那个小小的偏房里。

临死前,沈涵还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嫁给了杨呈安为妻,并没有做他的妾室。

她在梦里也依旧百般地看不上他,动不动就拿难听的言语讽刺他,可杨呈安身为丈夫,却对她百般的忍让,无论她怎么做,他都对她异常的照顾和体贴。

弥留之际,沈涵的眼角也溢出了悔恨的泪水。

这些梦境很是真实,倒像是她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经历一样。

她知道如果她没有悔了这桩婚事,也没有去觊觎她不该觊觎的男人,断然是不会落得个如此的悲惨下场。

杨呈安如果真的按部就班地娶了她,也定然会对她很好。

只可惜,没有人能给她后悔药吃。

奄奄一息的刘氏听见了沈涵去世的消息后,自是悲伤欲绝,她难以相信几月前她的涵姐儿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嫁到杨家后,就落得个这么惨的一个下场。

且沈涵在临死之前,还受到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苛责,这简直让她痛心疾首。

刘氏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也去为她的涵儿收尸,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来。

最后刘氏急火攻心,当着沈渝和沈项明的面儿,竟是生生地呕出了一股鲜血来,随后便猝然离开了人世。

等沈弘量终于回到京师后,也早就得知了妻女皆都离世的悲痛消息,他回到侯府,瞧见了梁柱上缠绕的白布,和府内异常萧索的景象,终是失神地跌坐在地。

“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弘量仰面怒喊了数声,终是不顾路过的下人,捶胸顿足地哭嚎了起来。

——

因着刘氏毕竟是沈沅的继母,故而在沈家正式为她治伤的那日,她还是来侯府参加了刘氏的丧仪。

甫一进了灵堂,便嗅到了纸钱燃烧时,那呛鼻的硝烟味儿。

陆之昀在她来之前特意叮嘱,让她不必为她去守三七,也不必去在意外人的看法,丧仪这日过来看一眼便好。

灵堂内,并无沈弘量的身影,除了沈项明、沈渝和沈沐,也不见五姨娘阿蘅和她的幼子。

沈沅还瞧见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见其中的一位老妇同刘氏的长相有些肖似,便猜她应该是刘氏的生母。

她进堂后,除却沈项明和沈沐,其余人等皆都一脸仇恨地看向了她。

沈沅心中知晓,这就是事情的可怕之处。

这次是她没有帮沈涵和刘氏,这些人就将过错都怨在了她的头上。

可纵是这一次她帮了,只要往后她有一次未帮沈家人,先前儿做的一切牺牲,在他们眼里也都会化为乌有,她还是会落得她们的怨恨和不满。

沈项明身为长子,走到了沈沅的身侧,他的性格并没有被刘氏教导得如沈涵那般任性,虽然不喜念书,但人却是敦厚的。

沈项明恭敬地唤了声长姐,便要引着她为刘氏的灵位上香。

刘氏的母亲则将沈项明拽到了一旁,低声斥道:“项哥儿,你不要理睬她。嫡母和嫡妹都死了,她倒是来假惺惺地奔丧了,说她是白眼狼,我都抬举她了,等人死了才回侯府,有什么用?”

刘氏的父亲刘兴言则沉脸制止道:“你少说几句。”

沈沅并没有因着刘氏母亲的话显露任何的愠色,自然,也没觉得刘氏和沈涵的死同她有关,若要愧疚,也轮不上她来愧疚。

刘氏不是她的生母,也没有养育过她,她去世后,沈沅自然是不怎么悲伤的。

她本身就哭不出来,也不准备在灵堂装哭,等为刘氏烧完了纸钱后,便携着碧梧离开了这处。

刘氏的母亲在沈沅离开后,还恨恨地咬着牙,嘀咕道:“不就是嫁给了首辅吗,有什么好得意的,陆之昀身为这家的女婿,不肯帮自己的小姑子脱离苦海,要他有什么用……”

刘兴言未发一语,可神情也显露了几分恨意。

早晚,早晚他要让沈沅和陆之昀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大祈的军权一直被陆之昀和乔家人把持着,他身为中军都督佥事,也早就同敦郡王尉迟桢在私下结盟了。

陆之昀毕竟是外戚,等小皇帝驾崩后,尉迟桢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大祈的新一代帝王。

等到了那时,陆之昀、高鹤洲和乔浦这三个人,统统都会被新帝清算。

他刘兴言既要将乔浦手中的军权夺到手中,也要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报仇雪恨。

——

即将离开侯府时,碧梧的耳环却不见了一只,沈沅知道这对耳环是她刚来京师时,送给她的。

碧梧很喜欢这对耳饰,七日中,能有个五六日都会戴它,能有对称心的耳饰于女子而言不算很容易,故而沈沅便陪着碧梧折返回了由荷香堂改建而成的灵堂,帮着她一起去找一找。

二人分头行动,沈沅却在路过荷香堂的耳室时,忽地听见了一阵孩童的哭声。

随即,耳室里便响起了五姨娘阿蘅熟悉的嗓音。

阿蘅哄着怀中的沈项临,温声道:“临哥儿,快别哭了。”

沈弘量则有气无力地瘫软在了这间耳室放置的胡床上,面容在阴天里,也显得格外的灰败。

阿蘅这时道:“侯爷,妾身瞧着国公夫人适才是离府了,您怎么不去见见她啊。”

沈弘量冷哼了一声。

阿蘅却觉此番沈弘量离京修缮水利,本就极为劳累,又莅了家中这么一遭的巨大变故,整个人都似是苍老了十几岁。

明明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眼下瞧着,倒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似的。

阿蘅的心中涌起了淡淡的厌恶,却还是强自将其压下,随意地又提了嘴:“再怎么说,那国公夫人也是您亲生的长女啊,妾身实在是不知,侯爷为何会这么不待见她。”

亲生二字甫一出口,沈弘量面上的冷笑登时就转淡至无。

他阴恻恻地道:“不过一个野种而已,见什么见?”

阿蘅听罢这话,却猛地攥紧了怀中的沈项临,面色亦是骇然大变。

沈沅听到了野种这两个字时,也瞪大了双眼,更是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

幸而寻到了耳环的碧梧已经赶了过来,及时地扶住了她。

沈沅仍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眸,却将纤细的食指立于唇畔之前,示意碧梧噤住声音。

耳室内。

沈弘量见阿蘅竟是如此莽撞,还险些就将他的宝贝儿子摔到了地上,便起身睨了她一眼,亦将沈项临抱了过来,斥道:“小心着些,摔到本侯的宝贝儿子怎么办。”

阿蘅听着,沈弘量并不是在敲打她,这才稳了稳心神,强撑着镇静地问道:“侯爷…国公夫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沅柔美的眸子仍震颤地瞪着,亦用纤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生怕自己会发出声音。

碧梧也听见了那些话,可她现在最担心的却是即将变天,而公爷不在夫人的身侧,她怕沈沅会受心疾的折磨。

沈弘量对于阿蘅这个妾室,是信任的,在他的眼中,阿蘅娇弱良善,一切都以他为天,不会做出卖他的事。

便语气幽幽地道:“不过是唐氏同个野男人生的孽种而已,生她时,那野男人也在场。瞧着沈沅是个闺女,就不想要她了。唐氏生下她后就断气了,这事也不光彩,我也没再同唐家人计较。你官人我也是良善,看着沈沅实在是可怜,便给了她一个身份。不然那时我真想将她就那么溺死在铜盆里了。”

说罢,沈弘量示意阿蘅为他点旱烟。

他则用那杆铜制的烟枪,发泄般地敲了数下痰盂。

“怦、怦、怦”

那敲击的声音很是铿沉,甚至有些刺耳。

沈沅携着碧梧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荷香堂,她走的路上,眼眸就这么生生地一直瞪着,愣是将强抑着的眼泪全都憋回了眼眶里。

她一路无言,碧梧见天边已然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一脸担忧地看向了她。

碧梧见沈沅那张柔美的芙蓉面依旧存着那种极易破碎的脆弱感,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又瞧着,沈沅的水眸里,竟是倏然闪过了一抹狠色。

她美目上那两弯纤细的拂烟眉,都仿佛浸了些锐利。

行至侯府门厅处时,沈沅终于淡声开口道:“走罢。”

——

转瞬间,京师暴雨如注。

沈沅穿着宽大的缌麻丧服,如此宽大的衣衫,自是显得她的身形格外的纤瘦单薄,麻布盖头下,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已然恢复了平静之色。

只她那纤细的指尖仍在颤着,碧梧瞧见后,便知沈沅的心绪仍未平复。

沈沅强撑着心疾的痛楚,可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深秋的寒冷。

这连绵不绝的雨声属实令她烦躁,她站在书着永安侯府四个字的烫金匾额下,就连两侧站着的肃穆石狮,也令她倍感压抑。

她想起自己初次踏入侯府的大门时,也曾幻想过,这里会是她的家。

结果,永安侯府于她而言,只是会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虎狼窝。

原来,她真的不是沈弘量的亲女儿。

知道了真相后,沈沅的心中竟也有了淡淡的释然,前世今生他对她这个不是亲女的长女所做的一切,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丰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可公府的马车却出了问题,冒雨修缮极为困难,只能现从公府重新调辆新的。

他知夫人沈沅身体虚弱,便恭敬道:“夫人,您不如先进侯府的门厅处歇一歇,马车来,还要等一会呢。”

沈沅却摇了摇首。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踏足永安侯府这个地界。

正此时,江丰忽然兴奋道:“夫人,公府的马车来了。”

沈沅循着声音看去,再一定睛看,却听江丰又改了口:“哎呦夫人,那不是公府的马车,是公爷去皇宫会乘的那辆马车。”

沈沅的柔唇有些泛白,心中却蓦地涌起了期待。

是陆之昀来接她了。

男人很快就下了马车,江卓亦为他撑了伞,他的乌靴踏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亦溅起了水花。

油纸伞半遮住了他英俊成熟的面庞,沈沅只能看见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冷的唇。

陆之昀依旧穿着那袭挺拓的绯红公服,外罩墨黑的海獭皮大氅。

沈沅一瞬间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于她而言竟是异常的熟悉。

原来,在那个冗长的噩梦中,她也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梦里的陆之昀也与眼前的陆之昀一样,是她在一片阴暗乌沉中,唯一的温暖。

他所在的地方,也是梦中和眼下唯一的明亮之地。

但是眼前之景,却又同梦里不一样。

这回的她,终于可以靠近他,也不会再被无形的结界阻拦。

思及此,沈沅刚要抬步走向陆之昀,男人却先于她,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修长的大手飞快地攥住了她冰冷的纤手。

陆之昀的掌心依旧是微粝温热的,可沈沅的手心却是带着冷汗的冰凉。

见此,男人英隽的眉宇微蹙,随后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下,并将其披在了眼前纤弱美人儿的身上。

沈沅被他的大氅覆住后,满身皆被檀木和沉香的煦烈和松沉气息包裹,它带着男人的体温,亦笼罩并温暖了她。

隔着呤切嘈杂的秋雨之声,陆之昀蓦然将她搂护在了宽阔的怀里,嗓音低沉道:“沅儿,我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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