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一举动,明显是想要仿效当年的霍去病,以轻骑突袭的方式来征讨逐水草而居的匈奴。
可李镇的武艺和才干,自是远不及骁勇善战的冠军侯霍去病,最后还落得个要让乔浦率军支援的落魄局面。
乔浦在那场战役中,不幸被鞑靼的大将用利刃斩断了左臂,大祈的军队亦因此军心涣散,元气大伤。
而朝中,除乔浦外军功赫赫的大将都在南境平叛,为稳军心,陆之昀只得亲自率军,去北境支援乔浦和李镇。
如果前世,他没有去北境,而是留在了京中,随时都注意着康平伯府的动向,沈沅就不会遭受沈渝的陷害。
也不会被卢氏肆意地欺辱到头上,在雨中罚跪了三日。
他只是迟回了几日。
只是迟回了几日,沈沅便去世了。
陆之昀去北境前便下定了决心,此番回京,他一定要采取一些措施,且他已经在心中筹算好了一切。
他会先设计让沈沅和陆谌和离,至于自己的名声,他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若他真的明目张胆地做出了强占陆谌妻子的事,朝中也没有言官敢去皇帝那儿进言,无外乎便是,他在民间和京中其余世家的口中,会落得个作风不正、色令智昏的风评。
假如沈沅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也提前想好了解决的方法。
乔绍幼女去世的消息一直都没有对外传过,他让户部的官员动些手脚,便可让沈沅的户籍便成乔家女的户籍,到时她便能以他表妹身份嫁给他。
如果沈沅一直都无法接受他,他也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等。
只是陆之昀再也忍受不了沈沅还在做别人的妻子,更何况陆谌对她一点都不好,她在伯府活得也很辛苦。
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这计划的第一步,便在公府的下人口中,得知了沈沅的死讯。
都说他只手遮天,权倾朝野,所有人都把他形容的无所不能。
可笑的是,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能护住。
午时的日光愈发打头。
陆之昀的面庞英俊矜然,只是他将视线从燕翅楼的牌匾上收回后,威冷的凤目却仍在微微地觑着。
他终于进了午门,大片黯淡的阴影亦将他笼罩。
陆之昀眼角眉梢浸着的冷锐,终于消弭了些许。
——
镇国公府,云蔚轩。
初冬将至,京师近来也不怎么下雨了,天气虽然有些寒冷,但在白日却是天朗气清,经常放晴的。
故而沈沅的身子也转好了许多,其实只要不下雨,她的身子就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毛病,也是很康健的。
只是一旦下起电嗔雷鸣的大雨,纵是有那金刚经的镯子镇着,她的魂魄还是会在身体里胡乱地冲撞,同时还伴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心疾。
每次下雨,如果她没能及时地同陆之昀接触,身体都要缓个几日才能完全地恢复过来。
如今,沈沅胎儿的真实月份是四个月,对外宣称的却是三个月,平素她有意穿着宽大的衣服,再加上怀孕后,她也没怎么变胖,旁人纵是凑近了瞧,也看不出她的身子实际已经有四个月了。
这日沈沅到云蔚轩处给老太太请安,寇氏一如既往地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神情恭顺地同老太太聊叙着家常。
寇氏近来消停了不少,沈沅这几日在公府走动时,偶尔也能同她打个照面,纵然寇氏看她的神情明显带着愠怒,沈沅在下人的面前还是给了她尊重,会唤她一声三嫂。
陆老太太瞧着沈沅的体态还是过于瘦弱,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也一点都没变圆润,精巧的下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偶尔露出的那截手腕,细得仿若一掐就要断。
陆老太太不禁关切地嘱咐道:“你这身子啊,还得再寻医师看看,如果食补还是胖不起来,那便让他再给你开几方增肥的药试一试。”
沈沅温顺地点了点头,回道:“嗯,多谢祖母关切,孙媳记下了。”
寇氏将刚剥好的松子尽数放进了瓷盘里,待将其推到了陆老太太的面前后,便开口道:“祖母,说来我父亲还在太医院任院判一职,他之前也是伺候过宫里好几位有孕的高位妃嫔的,我自小也跟父亲修习了不少的医术,最擅长诊治的,也是妇人的那些疾病。今日弟妹正好在此,不如就让我给她把把脉,先让我给她瞧瞧身子吧。”
这话一落,沈沅和碧梧的面色皆是微微一变。
陆老太太却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寇氏近来虽日日都来这云蔚轩处伺候着,却再没像从前似的总在她的面前数落着沈沅的不是。
陆老太太便以为,寇氏这是终于想明白了,而她要为沈沅诊脉,也是想同这位当家主母缓和缓和关系。
寇氏佯装温和,询问道:“弟妹,这有些话啊,男医师通常不太方便同我们妇人来说。你也别害臊,先让我帮你看一看,也好让自己的心里提前有个数。”
沈沅的面上飞速地闪过一抹慌乱,复又很快地将其敛去,生怕寇氏会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随即便对碧梧微微地横了横眼目,幸而碧梧今日还算机灵,立即便会出了主子的心思。
碧梧的手中恰好持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便趁笑意吟吟的寇氏即将就要走到沈沅的身前时,将那茶盏状似不小心地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
釉瓷茶盏应声坠地,水花亦飞溅到了沈沅的裙面和裙摆上,将那处濡湿了大片。
轩内的主子下人们皆是一惊,沈沅那张柔美的芙蓉面也明显是受了惊吓,她捂着隆起的小腹,亦突地从圈椅处站了起来。
陆老太太见碧梧竟是失手打碎了茶盏,便沉声斥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丫鬟,你主子都有身子了,行事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碧梧立即便跪在了地上,边怦怦怦地磕着头,边向老太太连连认错。
寇氏的眉间登时闪过了一丝不豫,亦眸带审视地看向了沈沅。
沈沅却抓紧了时机,对着老太太软声致歉道:“祖母,孙媳的衣服被弄湿了,我怕再不赶紧换一身,会着凉。孙媳便先回去了,还望祖母见谅。”
陆老太太嗯了一声,又摆了摆手,示意着让沈沅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寇氏看着沈沅故作镇定的面容,心中也渐渐有了猜想。
这丫头一直躲着她,不让她去摸她的脉,肯定是有原因的。
八成她对外宣称的月份就是不对的。
她就说,陆之昀年过三十一直未娶,怎会突然转了性子,偏要娶一个比他小了这么多岁的沈家女?
那沈家女也真是有本事,为了攀高枝,竟然敢做出这种无媒苟合的丑事来。
她还以为陆之昀是有多喜欢她呢。
现在看来,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沈沅,才想娶的她。
——
入睡前。
沈沅想将寇氏险些就摸到了她脉搏的这件事同陆之昀说一说,却觉男人今夜归府后,面色一直有些泛阴。
他的长相本就偏冷,心情再一不好,周身都散着那种生人勿进的凌厉气场。
这态势,惹得沈沅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沈沅犹豫了多番,还是准备择在陆之昀心情好的时候,再将寇氏的事同他提一提,自己则安分地阖上了眼眸,边尝试着入睡,边思忖着让寇氏近不了她身的法子。
耳畔却突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沅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却见陆之昀从拔步床上坐了起来,他随意在自己宽阔的肩上披了件外氅,随后便趿上了鞋履,不发一言地便要离开她的闺房。
她前日其实就发现了,陆之昀嘴上答应着说会陪着她一起睡,可等她睡着了后,男人便会悄无声息地偷偷溜掉。
而今夜,陆之昀应是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便又要瞒着她,去回歧松馆睡。
沈沅连眨了数下的眼皮,亦小心地用纤手撑床,坐起了身来,随后便趁着男人还没离开太远的时当,蓦地便用两只纤细的胳膊从他的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她能觉出,在她将脸贴在了陆之昀的背脊后,男人峻挺的身子明显变得一僵。
沈沅柔声央求道:“官人,您多陪陪我好不好,今天晚上您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这种害怕一个人睡下的不安感,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有了,可是自她出世后,就从来都没见过她亲娘的模样,别的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如果怕黑都有娘亲陪着哄着,她只能一个人缩在偌大的拔步床里,盯着黑漆漆的床板,强迫自己入睡。
等她大了后,便觉得自己也坚强了,也不会再如小时候一样,胆小怕黑。
可自从嫁给了陆之昀后,有他陪着她睡下,她亦觉得床侧多了个可以保护她的人。
这种缺失一旦被人弥补,沈沅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就算她没有逢雨日的心疾,她其实也想让陆之昀陪着她睡。
陆之昀一直缄默着,直到沈沅将胳膊从他的腰上移下,他才蓦地将美人抱在了身上。
沈沅本以为男人虽没说话,但是却同意了她的要求,谁料陆之昀竟是攥着她的右手,亦牵引着其往一处慢慢地探了过去……
沈沅会出了他的意图,美目也蓦地瞪大了好几分。
陆之昀将她的手撂在那处后,却没再做下一步的动作。
夜深后,男人的嗓音愈发低沉,他隐忍地问道:“如果想让我留下,那以后的每晚都要同我做这个,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