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鸡叫头遍时志远就起来了。
起这么早,是因为头痛身痛关节痛,半夜就醒了,而且醒了之后,清鼻涕就流个不止。
杜家是杏林世家,志远多少也懂一些毛皮,知道自己这是昨天淋了雨,受了风寒。
鼻涕流得止不住,干脆爬起来去厨房里找姜,只找到指头大小的一小块姜,煮了碗姜汤,喝了下去,怕姜少了不管用,还把姜片全吃下去。
反正起来了,就开始准备爷儿俩的饭包,爹爹的仍是四张荞麦饼,加一个煮鸡蛋,自己的是两个糠菜团子,做好后将爹的饭包挂好在墙上,自己的放在药篓里,收拾妥当之后,出门看天还黑漆漆的,太早,这时鸡还没醒呢,也就不忙做其它事,爬上小土炕补一觉再说。
不知是不是姜不够,仍是没汗,但鼻涕似乎是止了,人也舒服多了,不一会就入了梦乡。
等志远再醒过来,太阳都晒屁股了,他爹早就出了门了。
志远赶紧把该忙活的事忙活完,然后背上药篓出门,边走边伸手去篓里摸饭包,准备先吃一个团子当早饭。
忽然想起不能在村里就吃,要被人看见自己在吃糠咽菜,说不定就能会传到爹的耳朵里,才碰到饭包的手缩了回来,这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石头。
石头走过来:“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出门子?”
“睡过头了。”
“你出村口等我!”
志远才待要问,石头已经颐指气使的一瞪眼:“别啰嗦,快去,我跟着就来!”说着就走开了。
志远只好到村口去等,村口大树下,六、七个村里的孩子,正在一起玩耍。
志远看到他们就头痛,低着头背过身,离他们远远的站着等石头。
这几个孩子,这几天只要看见他,就叫他“野种”,然后还啪着手唱:“小灾星,时气差,爹也打,娘也骂,你死了吧,你死了吧!”,唱得可欢了呢。
他几乎每天回家时,他们都跟着他在后面唱,直到他进了家门还在门口笑半天才走。
今天却怪了,站了好一会子了,没人笑他。
志远抬眼看他们一眼,发现他们也正看着他,只是没叫他野种,更没唱那首气人的歌。神色怪怪的,好象很不甘心似的。
一会石头来了,塞给了志远一个窝头,小声说:“拿着,我早饭时藏的,原准备你晚上回来时给你的。”
志远虽饿,但没接过来就啃,而是把窝头收在口袋里,他怕事情被石头的娘知道,那石头就要捱骂了。
“后天就是集日了,你放心,这两天,有我呢!明天再给你一个!”石头拍着胸脯说。
志远感激的一笑,他开始明白石头为什么能成为孩子头,除了打架历害,这份义气还真的让人服气。
可此一刻,还有比这个窝头,更让志远要感激的事情。
志远抬眼看着石头,双眼亮晶晶的:“石头哥,二妞他们没再叫我野种了,是你不让他们叫的,对不?谢谢石头哥!”
“啥?”石头一脸懵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石头把二妞他们叫过来,问为什么。
二妞有点不满的瞟了志远一眼,撅着嘴说:“他爹昨天和我们说,说再听到我们骂他是野种、灾星,他要打人了咧。”
志远是怎么上的山,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满脑子都是二妞的那句话,一会欣喜若狂,一会担心害怕,患得患失中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不知道渴,不知道饿。
不知走到了哪里,不知要干什么。
他只知道,爹爹不准他们再叫自己是野种、是灾星!
爹爹这是原谅了自己,为自己出头说话呢。志远欣喜若狂。
但也可能爹爹只是要面子,不愿他们瞎吵吵,老在人前提自家的事;爹爹并没原谅自己,不然,爹爹为什么还不理他、没和他说一句话呢?!志远担心害怕。
“咔嚓”一声惊雷,就在志远的头顶炸响,这才把志远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电闪雷鸣,一阵阵大风卷着树梢,天上乌云滚滚,马上就要下雨。只顾着想心事了,天色变了都不知道。
志远左右看看,地方倒还认得,是他平日采药的一处山中,只是雨就要下来了,这附近可没处躲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雨开始下了,志远赶紧跑到一颗樟树下躲雨,他首先想起的是石头给他的那个窝头。可不能淋坏了。
志远放下背篓,把窝头从口袋里拿出来,用嘴叼着,把上衣脱了,顶在头上挡雨。
然后去背篓里翻他的饭包,窝头不舍得现在吃,得留在晚上吃,不然晚上会饿得睡不着,他要把窝头放饭包里包好,拿个糠菜团子出来吃。
饭包拿在手上,感觉不对!
饭包里应该是两个糠菜团子,可重量和形状不对!
打开饭包,志远怔住了:饭包里面,两张荞面饼,一个带壳的水煮蛋!
志远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饭包,爹爹的是蓝布,四张荞麦饼,加一个煮鸡蛋,备好后是挂在墙上的,自己的饭包,是白布,装两个糠菜团子,放在药篓里的,绝不会错!
在他早上还睡着的时候,爹用两张饼子和一个鸡蛋,换走了他的两个糠菜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