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抖得筛糠似的,她片刻之前的姿态多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狼狈害怕。
围观的女人们只觉风水轮流转,若非绛衣阁的绣娘是自外地来的,绣法独特精巧,衣物款式新颖,大伙憋着气求一件绛衣阁的衣服。就凭大娘的态度,便无人愿意来。
在场的哪个,平日都没少受大娘的气,此时只觉解恨。
只能说管事到底有几分手段,吊住了顾客。现下这份心思用在糊弄她上,既如此休怪她不客气。
沈清姝轻笑,“我瞧你欺负客人时,倒是没什么不敢的。”
“她,她根本不是客人。绛衣阁衣物贵重,民妇也是怕她冲撞贵客。”管事大娘支支吾吾解释,明显底气不足。
“可本宫瞧着,冲撞贵客的人好像不是这位姑娘。照你的说法,冲撞了贵客需要从绛衣阁滚出去?”
少女风轻云淡说着,直直击中大娘的命脉。
在场诸人冲撞了她的只有大娘一人,大娘脸上多了几分惊恐,惶然道,“公主殿下,请你念在夫君他兢兢业业打理铺子数年的份上饶过民妇吧。”
帘子背后的中年男人闻言,一直紧抿的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一抹笑。
也算无知妇人有点用处。
如沈清姝所想,管事自然知道自家娘子的脾气。见两人起了冲突,沈清姝迟迟不表明身份,打定主意躲在幕后。
两人起了争执,若是她说不过大娘,届时他再出场自然可以轻易拿捏这位脱离王府,无依无靠的公主。
若是大娘辩不过沈清姝,便以不知者无罪的借口,再以多年功劳蒙混过关。
不料大娘竟真的连一个黄毛丫头都镇不住。
沈清姝从前打理王府内务,对于皇上赏赐的产业管理到底碍于皇上的脸面疏于管理。管事中饱私囊,几年来未见长乐公主计较,自然不把她放在心上。
好在大娘倒有急智,提及了管事的功劳。倘若她再追究,未免显得不近人情。此事传出去,其他铺子的人未必不会心寒。
毛管事胸有成竹,一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斗得过自己?
他镇定自若地抚着胡须,却闻帘幕那头传来沈清姝蓦然凌厉的声音,“兢兢业业?”
她的桃花眸微眯,俏生生歪着头,似乎很疑惑,“这些假账本算怎么回事?”
沈清姝比了一个手势,常芜从隐蔽处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黄纸。
从毛管事的位置看不大全,但他还是瞬间神色大变,几乎是一眼确定,那是他藏起来的真账本!
绛衣阁盈利极佳,长乐公主又不严管皇上赏赐的铺子,哪个管事不是从中捞油水。毛管事为人警惕,做了真假账本。
沈清姝离府快一个月未曾管理名下的铺子。昨夜她临时命人告知毛管事明日视察绛衣阁,突如其来的探访必然令多疑的毛管事心生疑窦,猜测自己是不是叫她拿了把柄。
心生不安的他翻出真账本,见真账本还在,松了一口气,将之藏到更加隐蔽的地方。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暗处的常芜将一切看在眼底。
昨夜沈清姝交给常芜两件事。一件是长远的大事,权且不急。
另一件事需要他即刻去做,便是暗中观察毛管事。
倘若他今日表现良好,从前的事情沈清姝可以不再追究,一笔勾销。
但如今来看,沈清姝给了他机会,他没能把握,只能杀鸡儆猴了。
沈清姝芊芊玉手翻看着账本,桃花眸微垂。
实际上账本她事先看过,先从绛衣阁开刀并非没有理由。毛管事为人圆滑谨慎,关系活络。听闻妹妹入宫当了妃子,是以这对夫妇才敢肆意妄为。
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有野心。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手里握久了,便不想还回来了。
沈清姝眸色渐深,将账本丢到大娘身上。
她倚在靠背上,似笑非笑。
黄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砸得大娘头晕眼花。
“怎……怎么可能?”大娘怔怔地跌坐在地,“公主殿下,您是不是搞错了。”
迟迟不来的毛管事在账本出现后,立刻跌跌撞撞走出来。他已经有了一定年纪,脸上的褶子全部皱起来,颤巍巍指着大娘,“你这毒妇,竟背着我干这等肮脏事。”
他复又跪在沈清姝面前,声泪涕下,“公主殿下,是草民办事不利。公主殿下要罚便罚我一人,放过拙荆吧。”
夫妻二人合力管理铺子,推到大娘身上未尝不可。毛管事之所以留着大娘,怕的就是东窗事发,有个替罪羔羊。
这些事情他全部瞒着大娘,书写账本的字迹也是模仿大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算查下来,顶多罚他办事不利。
做假账,昧银两,可是轻则吃牢饭,重则死罪。
到底是老狐狸,留了一招。
“你,你!”大娘跟了丈夫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他的手段。只是没想到竟算计到了自己身上。她一手指着毛管事,胸口剧烈起伏着,险些气晕过去。
毛管事毫不动摇,甚至还劝道,“大娘,你将银子交出来吧。不要执迷不悟了,殿下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围观的人大多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叹气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大娘作威作福,到头来却被枕边人算计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