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四岁来到施家,最最贵重的行李竟是一个熊公仔,那毛秃噜得不能看了,必齐却一度都不肯姑姑洗,更不肯丢。
这些箱子几乎全是为这次打包而批量网购的,只有一件例外,是无纺布的材质。
必昀好奇地蹲身去翻看,没等必齐劝阻出口,里面的书就被她翻出来了。
像地牢里关了半辈子的人,突然被推到响晴的日光下……
必昀无意唐突了小妹精心保管的年少秘密。
那一箱子,都是齐齐中学阶段和周怿的书信往来,以及,一些相关的日记轶事,
好几捆过期的车票机票。
必昀不动声色地把东西归位,仰首来,淡淡自责状,“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必齐莞尔着歪歪头,必昀原以为她该发火或者好歹埋怨几句,结果,她利落极了,直接让姐姐关阖箱子,然后轻飘飘发落的口吻,
就扔掉罢。
“你确定?”
“确定。”甚至感谢姐姐,旧物大概和记忆一个道理,在藏在埋,但经不起翻出来晾晒。
一旦发现有霉点子,你就未必记着它的好了。
趁着工人来搬行李装车的功夫,必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箱也交给对方,劳他们带下楼扔掉。
六月天,空气很闷很燠。姊妹俩就席地而坐,必昀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妹看。
“看我干嘛?”
必昀油然地唏嘘,“我终于肯信贺佐明的话了。”
昨晚,吃了败仗的学长给必昀电话诉苦,说你们施家的女儿一个赛一个地狠辣,绝情。
我都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她最后连做朋友的情分都不饶了……
必昀当时还半信半疑来着,因为必齐向来是与人温和的处事态度,不轻易深交,但也绝不刻意寻仇。
嗯。眼见为实,她现在信了。
“还是说贺佐明在你眼里就那么讨嫌。”
“那倒不至于,”必齐把条纹衬衫的袖口卷到肘弯,“就是不感冒啊,我也从不信感情能培养一说。能培养的,也是多少有基础的。”
“简单粗暴点就是他长相不在你的审美上。”
“瞎说什么话?”
“实话!”
一时间,二人又回到幼年那样,吵嘴打架,即吵即好。
必昀毫不留情地打趣妹妹,你这点随我,也随老施,彻头彻尾的颜控!
要不然,也不该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看上周家老二。
他们周家儿郎仗着点好皮囊,个个一屁股的风流债!
说到这,必昀想起些正经事,“我妈订了家馆子要给你接风呢,周恪那里,她也有意想请。”
说是答谢他对齐齐分外的照拂,但必昀认为没甚必要。
这些年,姑父断断续续地,又不是没还报过。
那时,必齐去寄读的决定,做得格外果决甚至孤勇。施家人也因着有愧的缘故,不敢过分干涉她的意志以及生活。
恰好周恪轮转到徽州分司,周孟钦限定他待在那里历练几年,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周恪代劳了施家人的身份与监护权……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话总有道理。必齐从小因着父母的缘故,也从不信血缘浓于水一说。
她年初跟着唐泽先生做的项目就是类似于梦想改造家的老屋翻修。报名那家业主,一家七口、祖孙三代,大半辈子都挤在一家赫鲁晓夫楼里,连带着住家保姆。
后者从上世纪开始顾料这家人的生活,但眼瞅着曾孙出生,为了给雇主一家腾空间,她还是决计离开。那家人这才报名找到节目组,目的就是想给保姆单辟个房间出来,他们不舍得她走,她早已是那个家的不可或缺。
这类戏码是生活如戏的真情流露,也是节目宗旨所需的上价值环节。
总之,他们拍摄挽留保姆的时候,必齐竟忍不住哭了。
从来有这样万家灯火里的一盏,或息息或堂堂,但属于她的,好像从没亮过。
……
“他现在是座莲上的观音呢,拿乔得很。你想请他,他未必乐意。”必齐不置可否地答复姐姐,全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自觉。
她眼下所在这间公寓,是大三才搬来的。浅眠的缘故,她过不来集体大通铺。
搬东西的时候,隔壁还有个形容落拓的女人进进出出,才起床的样子,睇几眼必昀,到厨房喝了几口水又回屋里了。
必齐向姐姐介绍,是同居室友。
当初选拔室友的环节就有周某人插手,他明文规定有三:
一、要有契约精神;
二、底细绝对清白;
三、女生。这点最最重要。
必昀差点没一口可乐呛死,“这么一言堂的嘛?”
真把自己当爹当老丈人了!
“你说他这样,背后该不是周怿的主意?”有人八卦魂熊熊燃烧。
必齐没表情地望望必昀。亏你想得出,他们兄弟阋墙成那样,有些人又是个老贼,怎可能抱着交差弟妹的心思,来对付她?
但这段话她终究没说出口,因为自己细细品来,都觉得,怪怪的。
怪在,他就是这么个越俎代庖的存在,没分寸,更没原则;
怪在,昨晚他拿问起学长的事,问那个姓贺的,是不是看到你和老二掰了,就觉得自己可以了?
周恪恬不知耻,“那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