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瞻看着有人前来看望他,似乎是辨认了一会儿,“你是谁?”
沈怀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未作答。
“说话。”林瞻冷嗤一声,“都到了这里,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
沈怀玉开口,“我只是觉得林大人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可怜。”
“我可怜?”林瞻闻言觉得好笑,“老夫虽然现在是阶下囚,但是也远远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前来置喙。老夫把握朝纲这么多年,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不过是时运不济,棋差一着罢了。”
沈怀玉蹲下来和他平视。
林瞻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悯,就像是被击到痛脚一般,低喝道:“我都说了,我不可怜!什么时候也轮到你这个小丫头对我指指点点了?陈绍祺的官儿是不想当了,居然把你这么个黄毛丫头给放了进来?!”
“我可怜林大人你步步为谋,可是你的女儿最终也没有坐上皇后之位,你的外孙也生来与皇位无缘。而你早年亲手送给先帝的太后早就已经告病,终年不能踏出礼佛堂一步,葵司也早就死在了去年。林丞相,我看你分明就是——”
“满盘皆输呐。”
林瞻听到沈怀玉说出这么一番话,猛地跑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扒在木桩上,“你都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
……
“承德十年的秋天,你亲手在私牢中掐死了女相沈怀玉。你生来嫉妒沈其道,他连中三元狠压你一头,却因为过早致仕,你心有不甘。而沈怀玉又恰好阻挡了你的路,你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沈怀玉。”
“反正当时,沈其道已死,你把握朝纲多年,没有人会为了沈怀玉和你反目成仇。”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林丞相你,夜路走多了,终究是要撞见鬼的。”
“而沈怀玉当年的属下,被一剑捅死的厌雀,还有哑叔,都会在地底下等着你的呢。”
林瞻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姑娘,他确认自己肯定不熟悉这么一张脸,也并未有什么印象。偏偏她说出来的话却又丝毫不差,让他方寸大乱。
他没想到的是,承德帝当真如此狠心,居然一并将太后都禁足。
林党再无出头之日了。
他脸色灰白,颓坐在地上。
为这滔天富贵,他这一生什么都交换出去了。他亲手奉上被先帝觊觎已久的发妻,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根本就无意的承德帝,为了参与夺嫡,他枉顾数万人的性命,就像是对待蝼蚁一般。他住在金窟之中,而在这一刻,他问自己——
值得吗?
有没有答案,都已经晚了。
沈怀玉走出天牢之时,外面的日头还挺好,骤然从这昏暗的环境中出来,她用手指挡了挡倾泻而来的光。
而回到府中的时候,也没看到宋临云的身影。
倒是富贵蜷缩在院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到沈怀玉回来,随便地晃了两下尾巴,姑且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怀玉蹲下-身摸了摸富贵的脑袋,富贵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她问道:“富贵,看到你亲爹没?”
富贵听不懂,只朝她汪汪叫唤了两声。
青檀一直都守在院门外,沈怀玉抬头问道:“你们家公子呢?”
“回夫人,公子让我等你回来告诉你,他在渡口等你。”
沈怀玉顺着青檀说着的地方找过去,然后就看到在京邑白鹭河的一处泊岸处,周围是昏黄的芦苇丛,他倚在一只小舟上,神情懒散地支着头。
日头极好,虽然冬日里的太阳没有什么热气,但是照在脸上,还是相当晒人的。
他就这么用另一只手打开折扇,挡着倾泻而下的日光。
扇子落下的阴翳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的光影交缠。
他似乎是心情不错,手边还放着些鱼食。只不过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根本不关心鱼是怎么吃食的,全凭着自己的喜好。
高兴了就抖抖手撒点,不高兴了任鱼怎么拱成一团抢食,也无动于衷。
宋临云听到沈怀玉的脚步声,收起扇子朝着她笑了笑,站起身来,将一只手递给她。
一如他们当年初见。
“听说汴梁下雪了。”
“阿玉,我带你去汴梁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