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清楚的知道别说自己,便是贾代善还在,面对一个要破釜沉舟的女儿时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于是贾母的思维越发的清晰了起来,就好似在她的心中蔓延生长,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来。
……只可惜这份清晰却没有使得她闭嘴,而是使她找到了一种新的劝说方式。
也正是这种方式使得她开始淡定,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感充盈了她的心:“我的儿,你今日这般来,其实并不是要真心和贾家决裂吧?”
贾敏:“……”
她顿时有些不可思议:“母亲何出此言?”
看着贾敏的诧异,贾母却是笑得越发从容:“我的儿,对你我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你嘴上说的再狠这心里也是软的呢!这送嫁妆回来的事儿便是看着再决绝,却也要大庭广众之下才叫绝情,你来得这样大早,恐是不愿让这件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吧?”
贾敏只听得面上一阵抽搐,却不愿就此服软,便就要挣扎道:“我只是……”
“你我至亲母女,你下不了手也属正常,”贾母就含笑打断她道:“因此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不想贾敏听了这话,面上不见丝毫的羞红,却是一片煞白。
可却看得贾母越发的有底气:贾敏这样的怒极却不开口,不正是放不下贾家的模样吗?因此自己何不好好的劝说了,只用那十几几十年的情意将贾敏笼络了,那林家依旧会是贾家最有力的后盾。
但不等她这一想法落地,那贾敏已是又转了脸色,只从煞白变得铁青,看着就好似铁器一般坚毅而决然:“母亲这样说我却是无法了,想来便是有再多的话儿母亲也听不进去了……好在和母亲分说了这许久,天儿也亮了吧?”
贾母闻言,亦是克制不住的往天边儿一瞧,果见那天色已经亮堂起来,天色碧蓝中带着些许的暖光,又有团簇的层云被朝阳照成橙红色,半遮半掩的露出其后一轮明黄如同鸡卵似的朝阳,当真是艳丽无双。
只便是看到这般明朗的天色,在联想到贾敏的话儿时,贾母的面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了,只青青白白一阵交错,好似脑海中有什么想法在挣扎。
贾敏正是瞧着她的时候,见贾母面露踟蹰,不由就微微一笑:她便如同贾母了解她,她也是极为了解贾母的,知道贾家如今只剩下这层唬人的皮了,贾母自然得越发看中些,若自己当真将这事儿宣扬出去,只怕贾母连同贾家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就叹息一声,却是坚定道:“贾家和林家可是隔了十几条街,期间还横跨了正阳门大街……我若当真豁下脸不要”
贾母且有些不信,可贾敏那认真的神色却又让她看得不得不信:正阳门大街是京城的中轴线,自皇城正门贯通整个内城,因此便是在那里碰上个皇子王爷也是常有的事儿……再退一步说,就算碰不上这些贵人,可从正阳门大街上流传出来的流言可是不用一日便能晓喻京城了……
想到这里,贾母的脸彻底的沉下来了:“你这是一点余地也不想留了?”
贾敏却是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瞧着贾母,见她脸上已是有些狠厉之色了,不由便是苦笑:“不是女儿不想留余地。”
就在贾母贾母近乎于尖刻的目光中轻声道:“而是母亲让我没有余地可让,贾家眼下招来的……可是个能轻易解决的事儿?若是如此,那母亲又何必紧紧扒着外子不放?堂堂国公府竟是上赶着求一个四品的官儿?若是父亲在世,这般的落魄只怕是想也不敢想吧?”
贾母听得自是羞恼不已,却又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就好似自己一张几十年的苍老脸皮尽是叫贾敏揭完了,露出其下那层肿发臭的腐肉来。
就愈发涨红了脸道:“这里到底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我们也总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下亲人都已经这般了,难道你就当真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万劫不复?”
贾敏见贾母如此,也是叹息。只是叹着叹着眼中却是有泪珠儿坠下:“母亲这话可真是羞煞了我。可也正因为母亲说的这话,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出!”
“今日这出?”贾母竟好似再也忍不住了,就捶着胸口哭喊道:今日“这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戏码唱得果真是好!”
她本就年迈,声音嘶哑苍老,此时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厉来。贾敏自是听得心如刀绞,但却到底忍住了:已到了这般地步了,她又如何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努力再付之东流?且贾母眼下已然是魔怔了,自己若是不能一刀将贾母那错误的执念劈碎了,只怕贾母还会继续沉沦然后拉着贾家和林家一道儿坠落深谷,再无反复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