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贾母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已经老糊涂了,别说贾敏没有女儿,便是贾敏有女儿,她也用不着将女儿的嫁妆寄存在自己这里啊?
而贾家……贾家此时唯一可能会和嫁妆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贾元春了难道是贾敏得到了什么消息?
贾母心中一颤一喜,却又迅速的否认了这种可能:便是贾元春争到了一个能过自备嫁妆的位子,但贾敏对贾元春来说也是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妈,贾敏便是要为贾元春备东西,也只能称之为添妆,而添妆者,名贵者有之,珍奇者有之,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给牙刷的呀?
更何况……最无法解释的是,自己听到这些东西时,为什么心中会涌现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正是因为这种近乎于诡异的感觉,在面对这些堪为极品的东西时,贾母依旧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高兴,只是直觉的……这其中有很大的古怪!
就是这样的直觉使得她克制不住的困惑道:“敏儿,你送来这些东西可算是解了贾家眼下的燃眉之急。……不瞒你说,这宫里便好似一个无底洞一般总也填不满,我们竟是差点连你大嫂的丧葬费都要凑不出来了……”
王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嘴里更是止不住的冒出一句又一句的好话儿来:“正是老太太说得这话儿,不然民间如何便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见姑太太这是知冷知热呢,瞧见老太太支撑不住了就来解忧了。”
可正在王夫人得劲的时候,贾母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道:“王氏,敏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贾家的掌上千金,难道说没有这些东西她就和我不贴心了吗?你竟是很不需说这些!没得叫的人笑倒了牙!”
说得王夫人就面色一白,却到底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了,且贾母这般直白的说法不由得就使得她想起了那些贾敏还未出嫁的日子,果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真是个金凤般的人物,只叫她恨也不是妒也不是,千万思绪只化作一把刀子直插胸口,搅得她好险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就再看那礼单子,可惜这时却不觉得贴心合意了,只愤愤道贾敏在贾家住了十余年,又是日日龙肝凤髓的养着便是养个公主也不过如此了,如今贾敏只是回报了这些东西?
却是不够!
只王氏这里故自思量着这些有的没有的,贾母那里却是忍不住了,就殷切的执起贾敏的手:“我的儿,贾家此时是不如从前了,但也没有收刮子女钱财的道理!女婿便是对你再好你也需记得贾家和林家终究是两家,你若是用林家的钱财填补贾家的篓子……你在却林家如何做人?还是快快拉了回去,只和女婿缓缓解释了,你们依旧好好过日子!……林海眼下可是被太子看上的人,断不是以前那个空有探花之名的书生了,我家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她说的殷切贾,却只使得贾敏心中是百感交集,若说是感动吧却又有说不出的别扭来,若说是别扭吧心中的悸动又做不得假,如此翻来覆去之下只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些东西……母亲当真一点映象也没有了?”
贾母:“……”
贾敏的话只将她问得愣在了原地:
她不是不明白贾敏在说些什么,只是不敢去明白。
她就愣愣的看着贾敏那好似带着笑意的脸庞,也就看出了那份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分辨出的沉默与严肃……就在这样的虚假和真实的交汇中,贾母觉得眼前好似模糊了一些,但心中却展现出无比的清晰来。
她忽然间清晰的记得在二十年前,在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在贾家还不至于如此没落的时候……贾代善为了能够给贾敏备下一份冠绝京城的嫁妆,曾经愁白了多少头发。而他又在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之后,才让自己那片如海一样深的父爱凝聚成了这样一个个的小字,书写在那大红洒金的礼单之上
那正是贾敏嫁妆的单子。
秋香色狐皮袍、青缎貂皮褂、石青缎貂皮褂……
不怪贾母最记得这些,因为出人意料的是,当年让贾代善最发愁的并不是金玉宝石之流,而是衣料。
毕竟宝石珠玉放得,金银也可以再炸过,可布匹却要时新的,连皮子也要光鲜。而贾家虽是有些积蓄,但这样的东西通常放个几年就见不得人了,又如何又能够给贾敏结婚使?
那使新的?
这话儿说是好说,可贾家早就是有名无实……不,甚至是连名儿都剩不下什么的人家了,因此像是貂皮蟒锻这样的东西便是贾代善这位国公爷也要要很费些功夫才能得了……
回忆到这里,贾母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也许该说是她终于不得不将那条自欺欺人的蒙眼布扯掉了,开始直面惨淡的现实:“敏儿,你将这些东西带来作甚?我与你爹爹当年既然将它们与了你,那便就是你的了。纵使我穷到要饭,也断不会打出嫁女嫁妆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