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里的花厅却是建在水池边的,四面都是格扇窗,此时天气炎热,那窗户便尽数打开了,整个屋子便如同一座亭子般敞亮亮的,湖面上带着水汽的风一吹,极是凉爽。
而这般也使得屋内人的视线不受丝毫的遮挡,因此徐氏才带着一行从人逶迤进了园子,贾敏便就放下茶碗,只起身叩拜下去。
徐氏远远的也是见着贾敏的动作的,脚下不由一滞,便就加快了几分脚步,只迎过去道:“这却是怎么说的?林夫人快快请起。”
贾敏却并不起身,依旧叩了三个头,这才低声道:“于公,您是太子妃,臣妇便是三拜九叩也嫌那礼轻了,于私,您救了臣妇的命,臣妇便是点上千百的长明灯也是不够偿还您的恩情的。因此于公于私,臣妇都得将这几个头叩完了才好和您说话呢。”
那徐氏不由微微一愕,待得回神便就亲自来搀贾敏的手:“若说于公于私,那我亲自动手你却于公于私皆不可以辞呢。”
贾敏却不过徐氏,便就低着头被徐氏从地上拽起来,徐氏也借着这距离姿势只在贾敏的面上身上一照。
就笑叹道:“果真是个美人儿,怪道东阳日日念叨,我瞧着你这模样,也是爱得不行。”
登时说的那贾敏就是一愣,只想不起自己是何时何地见过这东阳郡主的,只她的愣神不过是一会子,便将那头更低了一低:“臣妇却没见过东阳郡主呢,想必东阳郡主若真是见了臣妇便就不会念叨了,在娘娘身边臣妇的蒲柳之姿便如那烛火之于日月呢。”
徐氏只笑着挽着贾敏的手就往那上座走去,嘴里也不停:“只怕见了你便更要念叨了,你却别谦虚了,你若再谦虚,我却不好问你素日里是如何保养的了。”
这敏本便素习娇弱,因着这场大病,人便越发的有弱柳扶风之态,又兼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太阳,肤色越发莹白,犹如玉雕。她身上又是一件彤色的褙子,下系白绫裙,艳丽中却偏偏有几分风流体态,这莲步轻移间便似那洛神凌波而来。
便就看得徐氏是又妒又爱,只拉着贾敏便要和自己一处坐下。
可贾敏却是个知道轻重的,见徐氏这般便就推辞不让,便是徐氏再三的劝解,也只肯在徐氏的下首落座。
如此徐氏虽是面上不满,但心中却是更加怜爱三分,就让人上茶上果子,又一面问贾敏身子如何,可有那不适之处,药可够用。
便问得贾敏又要起身道谢,只却叫徐氏指使着倚画摁住了。
徐氏就笑道:“我不过关心你几句,你这般却叫我不知如何关心是好了,你总是大病初愈的,再这般跪下去,可不得伤了身子?”
“哪里便那么弱了?”贾敏只陪笑道:“臣妇的命是娘娘赐下的,便是叩再多的头也是不够的。”
徐氏只笑着吃茶,闻言就道:“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便常常来我这里坐坐便是,我瞧着你可是爱得很呢。”
就说得那贾敏只有些不敢接话,直在心里嘀咕徐氏这般的热情是哪里来的?
而徐氏在这一语之后却是不再多言了,只劝贾敏用些东西,旁的却是一句出格的话也无。
这般却是使得那贾敏更加的惊疑不定,只摸不准这徐氏对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因而那元春之事在舌尖上滚了几滚也终究吐不出口。
如此这时间便就慢慢的磨过去,日头一点点升高,光线变得澄白,这湖面上吹来的水汽也带着一点潮热了。
贾敏本就是大病初愈,再加上这一上午的精神高度紧张,此时便不免有些困倦,又见水面涟漪间的点点金光摇摆不定,不免就晃得有些头晕。
可到底要坚持住的,便就将手紧紧的拽住,只用那尖利的指甲去掐自己的手心,激痛之下人顿时清醒三分,只一斜眼就看到那园子门口竟是远远的又进来一群人。
她知道这太子府上也是有些姬妾的,只这园子现在既然已经被太子妃拿来待客了,那后院的女人定不会一无所知才是,因此再看到此时有队伍敢进这园子,不免就升起三分警惕,只唯恐自己搅进这太子的后院里的事儿中去。
只贾敏的心才是提起来,便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些一路进来的从人们虽是低着头疾步而行,但若是细看,那低下的头颅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领头的女孩子身量还不足他们的腰身,因此少不得躬身弯腰的细细护持着,只唯恐那疾步而行的女孩儿在这青石的小径上跌了。
再看那女孩儿,瞧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是高昂着脖颈很有一番气势。她一身月白的小袄搭配着大红的石榴裙,腰间一挂青色的荷包,除此之外一样坠饰也无,只虽是衣饰简约,却又越发的显得那大红的石榴裙如一团夺目的火焰,只将人的心都要点燃了。
只需这么一眼,贾敏便知道,这个女孩儿,定然就是东阳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