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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妇人满头的青丝俱已化作了银白,只一径的挽起,在头顶盘做一个简洁的鬏髻。
这髻是用纯金打造的,只用细密轻软的金丝编织成网,就将发丝尽数的拢住了。宫中崇尚高髻,因而这老妇的鬏髻也颇高,自顶心而下,各类首饰琳琅满目:挑心、捧鬓、满冠、钿儿、分心及压鬓钗等一应俱全。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首饰俱是纯金打造,除了那纯粹的金黄外竟是一丝坠物也无。可是即使如此,这看似简约的首饰也是不简单的,虽只是黄金打造。但工匠的手艺在这些首饰中已是发挥到了极致:锤鍱、掐丝、炸珠、錾花、花作……虽只有黄金的素净,可就在这一色的金黄中也幻化出了变化莫测的大千世界。
再观其身上的衣物,乍看不过一件黛紫色的窄袖圆领衣配着石青的狐皮裙。因着老年人畏寒,所以在这四月的天气里袖口衣襟处依旧滚着绵软的雪貂皮,可就在那貂皮之间却隐约有着莹润的珠光闪动,细看则发现一粒又一粒的南珠,颗颗均有拇指大小本该是匣内的至宝,嵌于首饰之上都嫌太过奢靡,此时却只是被用来给衣服走边。
看到这里徐氏已是不敢再看,便低垂了眉眼,只贴着门帘进去。
丫头并未送上拜垫,她略略在心中揣度了一下,就理了理衣襟,只深深的福了一福,又稽首道:“妾身徐氏给怀庆大长公主请安了。”
船舱中静寂无声,半饷才听到那老妇拉长了声调嗯了一声,可也不起身,只将手上的茶碟向着身侧的案几上一放:“太子妃来了?这一路可颠簸?”
徐氏便大胆的抬了抬头,只往怀庆大长公主的面上照了一照,见其着实一副随意寻常的表情,这才笑道:“姑婆说的哪里话?从皇城里出来不过便是一顿饭的功夫,哪里就谈得上颠簸了?”
怀庆大长公主是鸿泰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诸位皇子们再正经不过的嫡亲姑婆,只是这位公主少年守寡,膝下也并无子女,因而为人便素来有些淡漠,人见了也不过是一句尊重而又疏离的怀庆大长公主罢了,此时徐氏喊一声姑婆,着实有着一点子试探的亲近之意了。
而这句姑婆将将出口,那头果然便沉寂了下来。徐氏虽未抬头,却也能感觉到怀庆大长公主的目光冷漠而探究的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可既然对方不说话,那她便也只能佯作不知。
只不等徐氏等到怀庆大长公主对那句姑婆的回应,门帘子便再次掀起,程曦脸颊红红的扑了进来,只往徐氏的怀里钻:“娘亲好过分!便抛下我不管了?”
徐氏被程曦一打岔,便有再多的试探之意也不由做空,只能长叹一声,就把人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来,只拍一拍,训斥道:“却别混闹,大长公主殿下在那里呢!你却行礼没有?”
程曦便哦了一声,这才转了身,就老老实实的对着怀庆大长公主一叩首:“曦儿给太姑婆请安了。太姑婆近来身子可安好?”
徐氏:“……”
这却是……上来便攀着怀庆大长公主了?
徐氏心中顿时一紧,直有些不敢去看怀庆大长公主的神色,就瑟瑟的低了低头,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便又静了一静,就在静得徐氏都感到有些绝望的时候,那边却是传来了一声淡漠却稳健的声音:“好,老婆子身边镇日里有人伺候着,又怎么会不好?”
这话虽听着疏离,可到底还是将程曦的那句太姑婆的称呼接下来了,只是不等徐氏细想这意味着什么,便看到程曦抬了头,只瞅了怀庆大长公主一眼,便扁扁嘴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太姑婆好,可是曦儿却不好了。”
徐氏便又是一惊,只这惊却是惊吓的惊了她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捂程曦的嘴。
但不等她动作,那边怀庆大长公主却是用手支了颚,脑袋微微一偏,饶有兴致道:“怎么便不好了?可是老身这园子入不得小郡主的眼?”
“园子美,人也美。”程曦就脆生生道:“可是曦儿却想不到,这如仙女一般的美人竟然也有可怕的时候呢!”
“哦?”怀庆大长公主不由愣了一愣,眼光在程曦的脸上一扫,又在徐氏的面上一扫,这才困惑道:“如何便可怕了?”
程曦只将一张小脸仰了起来:“太姑婆看看曦儿的脸。”
怀庆大长公主便细致的看了一看,不止她,徐氏也盯着程曦的脸侧看了一看好似……有些红?
但不等她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听到怀庆大长公主笑道:“这脸红红嫩嫩的,可不讨人喜欢?”
“可曦儿出门时爹爹才称赞了曦儿的脸白白嫩嫩的好似馒头呢。”程曦就哭丧了一张脸道:“现在……现在都被捏成猴屁股了!”
一席话说得徐氏错愕不已,那边怀庆大长公主却是一愣之后便拍案而笑:“……猴屁股?嗯……把一个白嫩嫩的小馒头捏成猴屁股……可不可怕吗?”
如此前仰后伏的笑叹了一阵子,她便对着程曦一扬手,只道:“到太姑婆这里来。”
程曦就回头看了一看徐氏,这才起身蹬蹬的跑到怀庆大长公主身边,甜甜一笑后就把人的膝盖抱住了。只不等她说些什么,那怀庆大长公主便一伸手,也在程曦的面上轻轻一捏:“嗯,果然不错,竟是比馒头的手感还好些呢。”
这动作,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