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未照过镜子,不知自己是何模样,然只想想,也猜得出必是蓬头垢面,极难看的。
刘藻一下就急了,扬声道:“备水,朕要沐浴。”
殿中无人搅扰,殿外必有宫娥候着。果然,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应诺,前去准备了。
宫中热水是常备的,不必新烧,宫娥前去,只传句话罢了。刘藻直接过去即可。她撑着床站起,虽不致站不住,却也是手脚绵软,极是乏力。
幸而浴房离得不远,且步出殿门,便立即有宫娥上前搀扶,省了她不少力气。
刘藻生得俊秀,这一场病又使她容色憔悴,身形消瘦,光是看,便令人心生怜爱。往日倒不如何,然自谢漪入宫,世人皆知皇帝喜好女色了。众多宫娥便不大自在,有心思活了,欲往刘藻身边凑,搏个富贵锦绣的,也有逃得远远的,以免入了陛下眼的。
只刘藻忙得很,不忙时又全与谢漪一处,竟未留意宫中风向。
她见有人扶她,便倚在了那人身上,好省些力气。
宫娥脸涨得通红,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头去,不敢久视圣颜。
到浴房,里头已是烟雾缭绕,诸物齐备。
刘藻入殿,只觉烟雾笼罩,既湿且闷,不过一会儿,便有些头晕起来。
宫娥还未退下,见此,犹豫片刻,方下定了决心一般,先是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笑来,往前走了一步,将要碰上皇帝时,她忽想起什么,将眉眼放得格外温婉,又将唇角的笑意淡去几分,显得端庄温雅。
竟是在模仿谢漪。
可惜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虽模仿得有五六分像,却仍是一眼就能指出区别来。
刘藻扶着柱子缓了缓,正欲抬手宽衣,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触上她的一带,先一步将一带解开,口中还轻轻唤了声:“陛下……”
掖庭令此来,是欲向谢漪请示修缮永巷之事。因后宫空虚,大多宫室殿宇皆是空置,房舍若久无人住,便易损坏,故而永巷之中宫室都已破败了。
此前,陛下嫌宫中事务杂且繁琐,除必要之事,便不爱管。可偌大一未央宫,她若不管便无人管了,于是这些殿宇便荒废了有七八年之久。
而今有了巩侯,掖庭令忙来请示。
修缮宫室,花费钱物,不在少数。谢漪想了想,道:“过几日,我亲去看看,已破到何等地步了。”
掖庭令恭敬道:“诺。”
此事便算禀过。掖庭令也知陛下正在病中,必是离不得巩侯,也不敢多留,忙就告退了。
谢漪看了眼日头,正是用药的时候,便欲回去,侍候刘藻服药。
不想,她一回到寝殿,却是扑了个空,本该乖乖躺在床上等她回来的人,不知去了何处。
谢漪皱皱眉,召了殿门外一宫人来,问道:“陛下去了何处?”
宫人回道:“陛下沐浴去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
谢漪暗自叹了口气。错眼不见,陛下便又不肯安安分分的了,果然方在寝殿中的乖巧模样皆是装出来哄她心软的。
她也知陛下身上必是难受,可天还冷着,陛下又是才病愈,且还虚弱,便不敢让她沐浴,唯恐她又受了凉。谁知她趁她不在,自己就去了。
谢漪离了寝殿,往浴房去。
宫娥替她解了衣带,刘藻便道:“不必你侍候了,退下吧。”
她是皇帝,受人侍奉惯了,唯有沐浴,她总不爱有人在旁看着。
那宫娥却没走,而是迟疑片刻,接着将身子贴了上来,抱住了刘藻的背。刘藻站立尚且不稳,全靠着扶墙借力,小宫娥这一出,她先是身子一僵,险些摔倒,而后便是勃然大怒,正欲出声呵斥,殿门开了。
刘藻顿觉不好,她紧张地也顾不上斥骂了,直接使力挣脱。
谢漪已进来了,恰好见了这一幕。
宫娥也未想到她会突然来此,忙退开一步,惊慌失色地跪下了。刘藻身上无力,小宫娥一退,她无处借力,便靠在了墙上,惊恐地望向殿门处。见了谢漪站在那处,容色冰冷,便害怕了,低低地唤道:“谢相。”
谢漪笑了一下,眼中却是冷的,她走过来,那宫娥瑟缩伏低了身,谢漪低头,打量了她两眼,这宫娥她见过许多回,是殿中近身侍奉的。双目灵动,容貌柔美,是一美人。
谢漪扶住了刘藻,道:“你退下。”
宫娥脸色苍白,道了声:“诺。”忙就往外跑。
刘藻欲解释,张了张口,又觉无甚可说的。她并无此意,她有了谢相,心中哪里还装得下旁人,是那宫娥突如其来抱住她,谢相必是知道的。
“陛下想沐浴?”谢漪出声道。
一个字一个字,好似敲在了刘藻心上,她每说一字,刘藻便颤一下,小声道:“是。”
谢漪看着她的模样,抿紧了唇角,待瞥见她散开的衣襟,愈加动怒。但她忍了,衣衫已除下一半,得快快洗好,不能再拖延了。冬日里,热水本就凉得快,再拖延下去,必会着凉。
谢漪看了看刘藻,目光冷静,朱唇微启,吐出一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