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桓亭回道:“正是。”
刘藻点了点头,也不与他搭话,跟随他往里去。
桓亭见她并不谈及朝廷之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桓宅甚是宽阔,两侧有廊依墙而建,正中一条石板路,直通堂前,如此一来,便显得十分幽深。
桓匡卧病,不能起身,故而不登堂,直往后院。
至一正房前,桓亭恭敬道:“请君入室。”
刘藻在门前,脱履,单着白袜而入。
桓匡躺在床上,手中颤颤地拿着那枚青鱼佩在看。他眼睛很浑浊,眼中光芒黯淡。刘藻自他病后,时常赐物赐药,却赐得不大真心。
她不喜欢这位老先生,因他顽固守旧,且冥顽不灵,也兴许先生无过,是她过于功利,不能潜心治学。故而二人能和谐,全是刘藻装得顺从听话,装得喜好儒家。
不知桓匡是否猜到她心口不一,但他其实颇为喜爱这师生缘不深的弟子。
他见了刘藻,抬起身子,欲见礼。刘藻忙跨上前,扶住了他,将他轻轻地安置回床上,道:“吾师免礼。”
桓匡的手因年迈,因疾病微微地颤抖,他将青鱼佩送到刘藻眼前,气若游丝道:“这玉佩珍贵,陛下可要、可要千万,保管好。”
“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所形容的,是天下太平,君民同乐之景。
武帝当年吟诵此句,赐皇孙青鱼佩时,未必是寄予厚望,但如今皇孙肩负汉室大业,这诗句便有了旁的深意。
刘藻接过青鱼佩,郑重道:“诺。”
桓匡看着她将玉佩收到袖中,保管好,方才缓缓道:“陛下此来,为的什么,臣知道……”
自桓宅出来,刘藻达成所愿,心却更沉重了。她未料到,桓师愿意帮她。
她今来此地,为的是换一名先生。桓师重病,经不起劳累,帝师一位,自是需让出来。只是何人可为帝师,又是一场商榷。
刘藻心中有了人选,但她言轻,无人会听她的诏令。故而要将此人推上此位,必得有桓师相助。
在病榻前走了一趟,出得门来,天似乎更蓝了些。
刘藻仰头看了看,一行大雁,恰从空中飞过。她回头望了眼桓宅的门,眼中有些无所适从,与感激。
桓师平日对她不苟言笑,她以为他不喜她,今番来,怕是得颇废一场口舌,不想还未等她开口,桓师便一口应下了。
可见人外表所行,与他真心所想,未必是一致的。
她还得将目光学得更锐利些,能看透人心才好。
刘藻一面想,一面翻身上马,一面又思索来日若有机缘,还得回报桓师。
马儿哒哒地行。回去便不必那样急了。刘藻也有心思看一看四下的风景。风光确实大好,若能在此处行宴,配以美酒仙乐,必是十分风雅。
可惜她无此兴致。
她来见桓匡的消息必已传了出去,不知谢相会作何反应。
刘藻显得很沉稳,先瞒住了宫中,私自出宫,又有意提起谢相,使得胡敖以为她是要去相府,而后猝不及防表明用意,使人措手不及,那时周遭皆是官邸,一吵嚷便会引来无数人,要拦她已来不及了。
这且是刘藻第一回 擅自做主,背着丞相与太后行事。
她有一些兴奋,此事一旦达成,她与朝中便有了一条渠道。不会所有的大臣全部依附了谢相与太后,总有人会期望她这皇帝能亲政,她要设法将这些大臣聚起来。
她已迈出了第一步,不论是成是败,若是成了,自然是好,即便不成,也能使对她寄予厚望的大臣看到皇帝的决心。
小皇帝自以办成了大事,高高兴兴地回了甘泉宫,一入宫,便见谢漪已在殿前等她了。
开开心心的小皇帝脚下一顿,气息都有些乱了,努力维持了镇定,走上前去。
谢漪看着她走近,行过一礼,问道:“陛下去了何处?怎有心思出宫游玩?”
她必是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这般惺惺作态。刘藻心中不满,但目光一触及谢相的面容,她又生不起气,只冷冷道:“桓师卧病已久,朕去瞧瞧。”
谢漪笑了一下,眼中却是冷的:“哦?那陛下可瞧出什么来了?”
刘藻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心中已是怕了,但她不能退缩,她正要硬气地说回去,谢漪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陛下衣衫染尘,不如入殿,由臣侍奉陛下更衣。”
更、更衣?刘藻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