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况云再来时,额头都磕破了,正流着血,人却是欣喜万分。
他激动地拉住左秋漪,他说,他在太后寝宫外磕了半宿,终于求得了太后一个答允,天下之大,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们了……
左秋漪正手忙脚乱地为况云止血,听着听着,却忽然埋下了头,潸然泪下。
况云慌了,一把抱住左秋漪,语无伦次:“你别哭啊,朕以前就说过,朕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朕没骗你,你就让朕……让朕照顾你吧……”
左秋漪摇摇头,望向况云,伸手轻轻触向他的额角:“我只是难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日后留下了疤,可怎么办?”
声音细细柔柔的,却叫况云瞬间恍然过来,一声兴奋的尖叫,抱起左秋漪就转起了圈,笑声飘出窗外,飘得很远很远……
就在这一年,初登大位的少年帝王,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寡妇,封号左贵妃,独宠后宫。
(七)
新婚夜时,当掀开盖头,见到了眉目如画的左秋漪后,况云一下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雷。
这是他盼了好久的一个梦。只有他清楚,这份情来之不易,是历经了多少坎坷才最终换得的,没有人会比他更珍惜。
册封不久后,宫中上下就都知道,那个饱受争议的左贵妃,是当今圣上最爱的女人。
因太后压着,况云虽无法立左秋漪为后,却也没立后宫任何一个女人为后。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当左贵妃有孕的消息传来时,况云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激动地径直朝寝宫走去。
他在梨花纷飞的树下看到了左秋漪,她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小憩,如一幅静好的山水画。
况云轻轻走上前,屏退左右,将头埋在了左秋漪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听着,眸中笑意盎然。
左秋漪睁开眼,少年独有的气息,星星点点,与漫天纷飞的梨花一样温柔,他们相视而笑。
“朕会给你,和我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所谓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吧。
那时的左秋漪靠在况云胸口,唇角微扬,还没有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句话叫树大招风,或者说,是她把后宫想得太简单了,左秋漪和况云的第一个孩子—
没能撑过四个月!
是宫中李美人送去的一碗红枣汤,左秋漪与她交好,不疑有他,谁知喝了的当夜就流产了,闹得沸沸扬扬,满宫哗然。
李美人被抓住时正在梳妆,对着镜子痴笑,仿佛早有预料,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左秋漪悲恸欲绝,在况云怀中差点儿哭得喘不过气来,她身子刚好点儿,就在况云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大牢,脸色苍白地问李美人:“为什么?”
李美人却笑得尖锐:“我才是应该恨的那个人!”
她几近癫狂:“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你那儿吗?因为只有在你那儿,我才有机会见到皇上一面,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直到离开地牢后,那些话还久久盘旋在左秋漪耳畔,她大口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她从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后宫,原来是这样可怕与绝望。
而她又是这样幸运与不幸,幸也由他,不幸也由他。
况云紧紧搂着左秋漪,身子微不可察地颤着,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可上天从不是仁慈的,当太医诊断出,因左秋漪曾在雪地里摔断过腿,留下了病根,此次流产身体又受到极大的伤害,以后恐怕再难有孕时,左秋漪的世界几乎轰然坍塌。
她咬紧牙,默默流泪,况云慌了,再顾不上帝王威严:“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但左秋漪就是不哭出声,她闷着,闷在心底惩罚自己。
她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是因为自己“背叛”了赵清持,舍不得离开况云,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她怨不得别人。
她甚至存有一丝庆幸,庆幸这惩罚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流言蜚语从不曾止过,太后更是忧心忡忡,对她的厌恶从不加掩饰,无论况云怎样宠爱她,她的年龄和身份都是翻不过去的篇章。
有人私下笑话,有人不解叹息。
他们是不般配的,从况云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的那天起,她就知道。
但她既然选择了,她便不后悔,纵使千万个不该、不配,她也一一受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是真的……放不下他了。
(八)
在寝宫将养了几个月后,左秋漪终于渐渐恢复过来,她在清明节那天,去了赵清持的坟前。
坐在坟头,她轻抚着赵清持曾送给她的玉佩,闲话家常般,说到最后,她红了双眼,她说:“赵大哥,也许你会怪我,但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郑重地摘下玉佩,埋进了黄土里,左秋漪离开时,如释重负。
却有一道人影,在前头一闪而过,熟悉莫名,左秋漪来不及多想,叫住了那个人。
回到宫中后,左秋漪似乎有些疲倦,况云和她说话,她也听得心不在焉,经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况云小心翼翼地向她提道:“夕和宫的苏贵人有了,听说已经二月有余……”
他怕她敏感多想,索性先说出来,是太后一直在催促,他不得已才……
但这一回,左秋漪却打断了况云,那双素来温柔如水的眼眸望着他,定定的,许久才不见一丝情绪地道:“我不喜欢。”
左贵妃一句“不喜欢”,底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地去“办差”,苏贵人的孩子当夜就没了。
苏贵人闹得呼天抢地,闹到况云跟前,况云却只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
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该那么快地让别人怀上孩子,刺激到她。他对她千百次地发誓,即使她终身无法生育,他也爱她如初,他想,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慢慢走出来……
但况云错了,从那以后的左秋漪不仅没有走出来,反而“变本加厉”,用太后盛怒的话来说,就是—
恃宠行凶,肆无忌惮地残害龙裔!
的确,左秋漪像变了个人似的,温柔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目光,叫况云看得害怕,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
左贵妃的名声在宫里宫外开始传开了,那个从前总是淡淡浅笑,好脾气的温柔女子,像是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
起初也有刚烈的妃嫔不堪忍受,被强灌红花拖下去时,哭喊着咒骂:“你这个变态的老女人,你不得好死,你还我的孩子来……”
但从头到尾,左秋漪的眼皮都不曾抬起过,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一潭死寂的湖水。
她一次次下手毫不留情,无论对方怎样哭诉哀求,都无法融化她眼底的寒冰,终于,后宫所有女人都怕她了,没有人敢再炫耀自己怀上了龙裔,甚至有宫人私下议论,左贵妃已经“走火入魔”了,自己不能生,便要拉上整个后宫陪葬……
这一切的一切,况云不是不知道,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再也忍不下去,在后宫又一桩“无故滑胎”案时,找到了正在园中浇花的左秋漪。
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却在见到她侧影的那一瞬,所有愤怒烟消云散,反而有些理亏地上前,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他用了最可笑的问法,而没想到的是,左秋漪竟然直接认了,像当年的李美人一样,干脆得连一句敷衍都不屑给出。
“是。”
他沉默了,还没想好怎样应答时,左秋漪却忽然望向他,雪白的脸颊柔美光滑,年轻得根本不像个“老女人”,反而让他想起当年那个毅然进入西园陪伴他的少女。
她说:“你不是爱我吗?我不能生,你希望别的女人生吗?”
声音轻轻缈缈,却仿佛一个魔咒,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况云心间,叫他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他在那一瞬间就知道,他败了,而且败得彻彻底底。
左秋漪一口咬在况云肩头,况云闷声一哼,却忍着并不动弹,左秋漪就这样咬着,直咬到鲜血漫出。
那鲜血混着眼泪,模糊在他们中间,况云死死地抱住左秋漪,说什么也不放弃。
当夜,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冷风呼啸,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窗棂,无端地叫人心慌,像极了当年左秋漪跪在灵堂的那个午后。
从这一夜后,况云再不过问左秋漪“残害龙裔”的事情,甚至为此气走了太后数次,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再看向左秋漪的目光里,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此后那么多年,左秋漪仗着况云,在后宫依旧只手遮天。
一个肆意妄为,一个心知肚明,却始终纵容。
牵绊已然渗入骨髓,渗入血液,密不可分。
这一年,况云已经年近三十,膝下却仍无一儿半女。
就像是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魔障,即便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九)
太后崩前,当着左秋漪的面,拉着况云的手悔不当初:“哀家只恨当年没能亲手杀了这个妖女,好孙儿,算皇奶奶求你了,留条血脉下来吧,莫再受这个妖女蛊惑了……”
“妖女”左秋漪淡淡笑着,在太后含恨而终、况云扑在她身上放声痛哭时,她仿佛忽然累了,走出殿门,仰头看向长空。
已是寒冬时节,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让左秋漪想起十七岁时,她背着况云狂奔逃命的场景。
那时哪会想到,她会和这个孩子牵绊一生。
大殿里传来阵阵哭声,左秋漪置若罔闻,只怔怔地走进了外头的雪地中,不要任何人跟随。
她脱下自己的斗篷,又不顾身后侍女们的劝阻,一件件褪去衣裳,直到只着单衣立于雪地中。
雪花纷飞,大风扬起她的长发,那道背影微颤着,显得那样单薄而伶仃,甚至让身后的侍女们产生了一种“可怜”的错觉。
等到况云闻讯赶来时,左秋漪已经冻得脸色苍白,身子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她昏倒在况云怀中,意识已渐模糊:“你恨不恨我?”
况云摇头,脸上落满了泪,这些年她在折磨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其实他早已隐隐猜到些什么,但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表面的平静,他不怕折磨,他只怕她铁了心地离去。
他知道,这一次离去,只怕他就真的……再也留不住她了。
左秋漪笑着,眸中泪光点点,抚着况云的脸:“你真傻……”
“你知道吗?你其实是有孩子的,被其生母藏在冷宫抚养,现下应当已有三岁了……”
话一出,跟在况云身边的内侍总管立刻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张请罪。
三年前他瞒天过海,帮一个妃嫔留下了龙裔,藏在冷宫之中,还以为逃过了左贵妃的毒手,可原来这个秘密早就被知道了!
真正震惊的是况云,他听了内侍讲的来龙去脉,再看向怀中昏过去的左秋漪时,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一涩—
原来她到底,到底……还是不忍心他绝后的。
雪地里一场风寒,左秋漪昏睡了两天,此后身子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况云差人四处奔走,终是寻到了世间奇株,天冥蕊,贴身揣在心口,有续命之效。
他太害怕,害怕得整夜整夜抱住左秋漪,左秋漪没有拒绝他的怀抱,也没有拒绝天冥蕊,但她的眼里再无一丝波澜。
她反而时常抚着赵清持送的那块玉佩,那块随身携带了几十年的玉佩,那块被她重新挖出的玉佩,陷入一种沉思。
况云只觉那块玉佩格外刺眼,想夺过来,却对着沉思的左秋漪,又无力地什么都说不出。
在梨花纷飞的一个午后,左秋漪叫人搬了张摇椅在树下,她躺在上面,像很多年前一样,和风微拂,闭目小憩。
只是那时,她如瀑的长发里还不见星星白。
她似乎心情不错,当况云来看她时,她还能与他聊上几句,只是在况云想拥抱她时,她轻轻开口:“你还不准备和我说吗?”
况云一怔,沉默地坐回去,伸手去端旁边的药碗,手却一抖,几滴汤药飞溅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擦掉药渍,抬起头,眼圈隐隐泛红,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会好起来的,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信我……”
左秋漪定定地望着他,却忽然一笑,像是倦了,挥挥手,别过头。等到许久后况云才发现,她原来已经睡着了,脸上落下了几瓣梨花,安详静好,清俊如画。
只是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十)
“她叫左秋漪,是我的妻子,我给她服下了灵药天冥蕊,但她却陷入昏睡中,如何也不愿意醒过来……我知道,她……她是不愿再见到我了!”
天命馆里,况云神情哀伤,抚过怀中人的脸颊,眸含泪光:“可我留住了她那么多次,我不信……不信这一次,是真的留不住她……”
他千方百计寻来了世间奇株天冥蕊,又跋山涉水来到这天命馆,向北陆南疆最厉害的天命师求助,只为再一次留住左秋漪。
天命师对况云道,左秋漪有很深的执念,她把自己困在执念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
这说明,现实世界有她极不想面对的东西。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将左秋漪从执念中带出来的人,只有况云。
皇宫里,天命师点燃了溯世香,在云烟缭绕中,开始抚琴。
况云和左秋漪并排躺在一起,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意识在袅袅琴音中渐渐模糊起来—
他将进入左秋漪困住自己的地方,将她带出来。
那是一片盛大的夕阳,绚丽而凄美,暖黄的光芒笼罩着整个西园,风中遥遥传来花香。
况云几乎瞬间愣住,往事扑面而来,他双手轻颤着,怎么也不会想到,左秋漪的心绪竟然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起兵夺位,她在西园等他的那一天。
他一步步走进西园,看见她坐在里面,紧张地望着前方,像在等待心爱的情郎凯旋。
况云就这样在暮色四合中,潸然泪下。
左秋漪似有所动,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夕阳中的况云。
时光碎成无数个片段,流光飞舞,天地间只有他们遥遥相望。
多奇妙,当年二十五岁的左秋漪,坐在西园里,等待着十五岁的况云。
而如今,却是三十五岁的况云,来到旧地,遇见了二十五岁的左秋漪。
同样相差的十岁,却在这执念中颠倒过来,况云仿佛在这时,才真正明白左秋漪当年的心境。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眼中泪光闪烁,背后是盛大的夕阳,他逆着光,轻轻开口:
“秋漪,我来接你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云烟缭绕的房间,天命师眼尖地看见,榻上的两个人手指动了动,他眸光一亮:“他果然能将她带出来。”
顿了顿,他却又摇了摇头,眸含叹息:“可惜,这次带出来后,她可能就要真的离开他了……”
贴在心口的天冥蕊,已经逐渐枯萎,支撑不了多久了。
但那对她,对他们,也许都是种解脱吧。
天命师最后一次见到况云与左秋漪,仍是在梨花纷飞的树下。
他们十指交握,依偎着说话,左秋漪目光迷离,声音苍白:“我一直在逼你,在等你告诉我真相,但我等不动了,只能听我给你说了……”
从哪里说起呢?就从那年清明说起吧,她在墓园撞见一个人,一个恰巧也来祭拜赵清持的人。
那个人见到她就跑,当她叫住他后,才发现那是赵清持以前侍卫队里的兄弟,还曾玩笑地向他们讨过喜糖吃,但他却不敢面对她。
躲闪是因为心虚,心虚是因为良心有愧,良心有愧是因为—
当年赵清持不是被三皇子所害,而是死于彼时得知赵清持要连夜带走左秋漪,盛怒中下了追杀令的新帝况云手中。
而偷偷来祭拜的他,就是当年派去的那群蒙面杀手之一。
“我早该想到你已经知晓了,不然你不会……”
到这个时候,况云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呢喃着,泪水模糊了双眼。
左秋漪却淡淡一笑:“你还骗了我一件事,你总说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当年那碗红枣汤还是你亲自交给李美人的,里面下的东西会致使女子终生不孕,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一次,况云是真的一震,他哆嗦着嘴皮子,与左秋漪对视了许久,终是悲怆一叹,闭上了双眸,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左秋漪却自顾自地说着,靠在况云胸口,汲取最后的温暖。
那时在墓园难以置信的她,回去后不动声色地查下去,却不仅查出了当年血案的真相,还阴错阳差地知道了另一个秘密—
致使她滑胎的那碗红枣汤,是况云亲手交给李美人的,她终生不孕的背后,是太后同况云达成的一个协议。
“李美人没告诉我是什么,但我也猜得出大概,而赵大哥的死因更是每天都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了,我只想你亲口告诉我……”
左秋漪咳嗽着,揪紧况云的衣袖,漆黑的一双眸水雾蒙胧,依旧是那种温柔到不可抵触的力量。
况云看出她快不行了,终是彻底崩溃,失声恸哭:“我就知道,就知道这一次,我是再也留不住你了……”
他留了她那么多次,从在西园时的装病,到那年星夜下的截杀,再到太后逼他做的选择……
当年她怀上他的孩子,他欣喜若狂,却还不到四个月,太后就找到了他,残忍地逼他做出选择:是要孩子,还是要她?
太后说的那番话他永远不会忘记,她说,她绝不会允许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寡妇生下龙裔,除非孩子一生下来,那个饱含争议的母亲就消失不见!
无法言说其中的挣扎纠结,如果再来一次,况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答应太后,达成那份不可见人的协议。
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求太后,他说:“我要她,我什么都能不要,我就要她……”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就照太后的安排,残忍地发展下去。
他用一碗红枣汤,换了她一命,即使心痛不已,他也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日后一定会补偿她,一定会……
但他却不知道,他越是想牢牢拴住她,却越是将她推得越远,直到今日一切大白,亲耳听她说,他才知道—
原来他的爱,是她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幼时读诗,最不喜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因为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想留住她,但心底总是隐隐觉得,他留不住她,就像穿过指间的风,如何抓紧也强留不住,终归是要飞出手心,彻底离开他……
(十一)
左秋漪是死在况云怀中的,脸上带着笑,似是解脱。
临终前她凑在他耳边,呢喃着:“其实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不是赵清持,而是你……”
我永远的少年。
那个即便做错许多事情的少年,也无法叫她狠下心真正去恨,只能彼此折磨,日复一日,不得解脱,但若要再来一次……
左秋漪笑了,眸光渐渐涣散,在恸哭失声的况云耳边,轻轻说了最后一句:
“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