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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第九十二章

气氛有点尴尬。

但在听完她的叙述之后, 田豫还是尽量地做出了反应。

“尽量”是指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了地板。

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说话声也很干巴巴, 听着就很像被迫营业那种感觉。

“从未有过这种事, 必是以讹传讹, ”田豫说道,“自将军领兵南下不久,袁谭便有异动,在下鲁钝薄才, 只能多费些心思在操练兵马,整备城防上。难道将军以为,在下是那等大敌当前, 反一心儿女事的蠢材吗?”

……说得也对。

“但他们确实都这么传的, ”她还是有点怀疑, “你真没见过那位女郎吗?这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还有人管这种故事叫……叫倾城之恋么……”

田豫立刻瞪了她一眼,“将军!袁谭大军兵临城下, 也不曾倾了这城!”

……算她不会说话。

……但田豫这个反驳也很怪, 听着好像《倾城之恋》的男主变成了袁谭似的【

不过这种垃圾话只能用来宣泄情绪,因此田豫只说了一句,就换了个方向。

“将军既见那人招摇撞骗, 欺行霸市, 必是官吏监察不严之故,我这便去处理, 断不会令其再有欺压往来客商之事。”

他这样说的时候, 用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眉头。

那道新长出些粉色嫩肉的伤疤衬着他有些黯淡的神色, 便显得格外显眼, 也格外可怜,仿佛在替主人冲她嚷嚷:看到我都007到什么程度了吗!不给加班费不给慰劳金也就罢了!连个黄桃罐头都没有就登门,你是来找茬的吗!

陆悬鱼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国让,你也不要太劳累了,”她诺诺地站起身,准备撤退时想了想,又将拎在手上的那包米糕放在了案几上,“累的时候,吃点这个。”

田豫将手放下,睁大眼睛看向了她,又看了看那个被叶子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你妻……”她赶紧改口,“这是那个假称你妻弟的骗子家卖的蜜糍,虽说缺斤短两,我看他家做的倒还干净,你吃的时候先热一……”

这人在盯着她看,好像随时会因为怒气而整个人开裂爆炸似的。

她赶紧撒腿跑了。

“将军。”

她走到台阶下的时候,田豫追出来,喊住了她。

“将军难道不在意吗?”

“啊?”她习惯性地辩解,“我知道你一心忙于政务……就是来问问而已,我不会疑心你本人的。”

青年文士站在台阶上,风刮起他的袍袖,遮住了那一瞬的表情。

他微笑着望着她,但眉头似乎又皱了起来,像是因为什么事而感到很难过。

而在他开口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他似乎又变成了她的心腹与挚友。

“将军,北海出兵之事,将军当三思啊。”

她眨眨眼,略有些困惑,没明白他为何这样突兀地改变了话题。

但田豫的思路十分清晰,“将军居于剧城,所见之事,不过一斑尔,每逢战事,这半州生民所忍受的煎熬,远超将军所见所闻。”

“国让的意思是……难道我要让冀州人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来打劫吗?”

“狐鹿姑自冀州而来,他曾对我们说,袁绍的骑兵数以万计,”田豫笑道,“难道刘使君永远不会与袁本初兵戎相见吗?”

陆悬鱼愣住了。

这一天原本是很平凡的一天,天气很好,冷但晴朗,太阳晒在街头,往来的行人身上也有了几分暖意。

但王屠跟在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兵身后,总觉得身上越走越冷。

他是个精明狡猾的人,很明白如何在市井间支撑起自己那份家业,比如说他费尽心思,给自己守寡的姐姐筹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嫁进了北海郡的主簿府中。

那位姓田的主簿岁数稍大些,也因此在人情世故上很是精明,见到因为战事,城中空出不少小吏的位置,便给他这新结的妻族安排了不少肥缺。

但这位姐丈毕竟是孔融的人。

即使是市井小民,也知道这半个青州真正的主君已是代刘使君前来镇守的小陆将军,因此孔融手下的主簿,听着就不那么提气。

于是当有人分辨不清,问起王家到底是与哪位田使君攀亲时,蒸蒸日上,家大业大的王家便传出了那样的口风——

“这剧城里,难道有第二位田使君吗?”

这剧城里,难道还有第二位田使君吗?

但当他被带进郡守府时,这个缩头缩脑的年轻人完全是懵的。

这里如何是他这样的人能来的地方?

看看周围匆匆忙忙走过的文吏,每个人的眼睛都笔直地看着前方,每个人的步子都迈得几乎同样距离,他们几乎连走路的姿态都是一样的!从容不迫,轻而迅捷,带着郡府的风度与气派!

可是待他被引上了台阶,一步步走进那间堆满了竹简的室内时,这个小个子年轻人立刻觉得,刚刚见到的那些官吏,气度根本比不上案几后正在写字的这一位!

这人也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高冠博带,披了件青灰色的半旧氅衣,五官端正,眉边带了一道疤,却更添了几分英气。

但当这位贵人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的时候,王屠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

……这位贵人很厌恶他。

他立刻匍匐在地,听一旁的仆役报上他的姓名。

“你不认得我吗?”那位贵人问道。

“小人这样的卑贱之人,如何有幸识得贵人呢?”

“你不识得我,”贵人问道,“你是如何将你家阿姊嫁与我的?”

使君一边审问这个人,一边还在继续干活。

即使这个人吓得涕泪横流,一副就快要尿裤子的模样,使君还能继续不动声色地继续干活,这就令一旁的仆役很是佩服。

他们也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管多好笑都不会笑出来,但听到这人哭哭啼啼地讲起来龙去脉时,他们还是就快要忍不住。

……使君还是很平静,一点也没被逗笑,甚至偶尔抬眼看一眼下面跪着那人,眼神里全是冷冰冰的怒气。

“使君,小,小人实在不知,呜呜呜……”那个人一边哭,一边小心问道,“这不过是小人这等走卒贩夫,于市井间的,市井间的狂言罢了……如何却入了使君之耳啊呜呜呜呜……”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上面的田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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