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有何事吩咐?”她来精神了。
“翼德镇守下邳,与曹操相持,我与云长带兵攻伐袁术,期间若形势有变,”主公说道,“或许还要你轻骑南下,千里奔袭。”
陆悬鱼意识到了这句并不算繁复的吩咐,刘备要避开众人说的缘由。
他不愿意尽发徐州之兵攻城略地,就只能尽量抽调各地兵马。但这种事自然是有危险性的,若是北海东莱的兵力抽调南下的事被袁谭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知道了,”她说,“我会小心行事。”
除却抽调兵力时需要注意的细节外,身边的武将自然也必须各个可靠。
听到主公这样叮咛时,她立刻表示,“确实各个可靠。”
“我将张辽放在你那里……”主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看他如何?”
“挺可靠。”她说,“文远与我是旧识,我信得过他的。”
……主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那太史子义呢?”
“子义轻骑五百,袭取厌次之事,难道主公不知么?”她立刻愤愤不平起来,“这样的大丈夫,可剖肝胆,可鉴日月!”
……主公把目光挪开了。
“子义的人品,我自然是信他的。”他这样嘟囔了一句。
“那主公为何有此问?”
刘备又将眼睛转回来了,似乎想从她脸上找点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你信张辽,也信子义。”
她点点头,“是啊。”
“嗯,这很好,很好,”主公摸了摸自己那并不算浓密,所以梳理得很精心的小胡子,“那国让呢?”
“国让自然也——”
“也可剖肝胆?”
“可以剖!”她大声说道,“留他守城,我是极放心的!”
主公搓了搓额头。
陈登开始咳嗽。
……咳嗽得非常生硬,就是那种一听就知道他嗓子根本不痒,就非要咳嗽几声的那种。
“那,”主公似乎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陈家的三郎如何啊?”
“他与国让相处得很好。”她仔细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看向陈登,“替国让分担了许多政务,这都是阿兄教育的好!”
陈登也开始搓额头。
这次换主公大声咳嗽。
“行了,正事大概就这些!”他嗓门很洪亮地说道,“你赶了两日的路,十分辛苦,该好好休息……不过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做!”
……主公这个神情怪异极了。
“……何事吩咐?”
刘备招了招手,令两个仆役走上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过了不一会儿,便搬来了一箱竹册,放在了廊下。
“这是张孟卓送来的书,”他说道,“我想陈长文与孔北海忙于学宫之事,不如你将这一箱书带去给他吧。”
她看了看门外那一箱竹简。
又转过头看了看上座坐得端端正正的主公。
“这东西很贵重吗?”她狐疑道,“主公遣一仆役不就行了?为何还要我来送?”
“咳,你不懂我其中深意,据说这是鸿都门所藏的典策文章,董卓祸乱雒阳之时,这些典策经籍四散流离,我不要仆役,而是要你这样郑重地送上门去,岂不是显出你谦逊好学,尊重经学高士们的德行?”刘备说道,“这样的美名对你有百利无一害,快去!”
……主公的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确实她也就是充当了一下快递小哥,送一箱十分金贵的竹册去纪律委员家而已。很稀松平常的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但她还是觉得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
陆悬鱼嘟嘟囔囔地走了。
刘备和陈登默不作声地看着那道十分挺拔的身影穿了鞋子,下了台阶,顺手拎起一箱竹简,大踏步走出去。
然后陈登就将头转过来了,瞪着自家主公。
自家主公又一次从案几上拿起了牦牛尾,顶着那两道目光,开始了平复情绪的手工活。
他那双手很巧,平时可以拎长剑,拎马槊,拎手戟,但现下也可以细致地将光滑的牛尾巧妙用小指挑出来,分成几绺,编起小辫子。
看到主公这样默不作声,一脸平静地做手工活的样子,陈元龙终于是败了。
“其实主公行事妥帖,并无甚错处。三郎早就写信给我了……”
主公那十根灵活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长文在北海的这些日子,极不自在。”
“……如何不自在?”
陈登摸了摸胡子。
“比如说,悬鱼同他讲话,他就不自在。”
“……”
“但是悬鱼不同他讲话,他也不自在。”
“…………”
“悬鱼同其他人讲话,”陈登撇了撇嘴,“他更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