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
北海城的官员们满脸欣悦地等在城门外。
见陆廉下了马,田豫也下了马,身后随行的陈群也下了车。
太史慈仍然在“追击”贼寇,那些世家子不适合带来,因此留在了开阳城。
但陈群原本是来巡视琅琊和东海的,其实不需要跟来北海。
……他来的理由挺简单的。
“将军想自己去见孔北海吗?”
“不行吗?”陆廉有点怀疑地看着他。
陈群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将军不如带上我。”
“……何用?”
……这个问题问得一点都不礼貌!陈群愤怒地在袖子里攥了一下拳头,但他决定不和她计较这一次。
“孔北海是当今名士,”他说,“此人负有高气,寻常人只怕在礼节上会受到他的非议。”
陆廉居然还想了一想,“我算寻常人吗?”
陈群感觉自己牙齿在格格乱响。
她哪里是寻常人!寻常人哪里像她这样不会说话啊!
“想去就去呗。”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散散心也挺好。”
北海出迎的官员之中,走出了一个四十多岁,高冠博带的文士——名满天下的北海相孔融,孔文举。
陈群回忆了一下之前这段对话,又看了一眼陆廉。
那张平淡的脸上带着一丝根本意料不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的天真懵懂。
于是这位陈长文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一点报复的快意:你以为你能和孔融沟通!你快去沟通试试!然后你就知道之前我和你沟通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前面半个时辰其实还挺正常的。
孔融很热情地迎接了他们进城,问候了一下刘备最近好不好,也夸了两句她之前守城时的勇武。
“下邳一战,我都听闻了,谁能想到天下有这样的奇事?”
她挠了挠头,“孔北海过奖。”
“辞玉用兵,壁垒天旋,神抶电击,真是不世出的名将啊。”
……这人有点过于有学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小心地决定将话题转向一个她能听懂,也能说明白,并且还很紧要的事情上。
“北海国诸县今岁秋……”
孔融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孔融想说点什么,赶紧住嘴,恭恭敬敬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自南而来,可曾经过‘峻山’?”
“……啊?”
“正值秋时,辞玉如何这般匆忙?”孔融说道,“那一处秋景正可赏玩,趁疾风激荡草木之时,山中有几株生得极好的桂树,我又命人在其中植下几株椒树……辞玉可知何典?”
她呆呆地看着孔融。
“回猋肆其砀骇兮,翍桂椒而郁杼杨,”陈群不装冷冰冰脸了,这时倒是接话接得很快,“文举通雅!”
置酒高台,酒过三巡,孔融也有了一点醉意,听了陈群接茬后很是高兴,“香芬茀以穹隆兮,击薄栌而将荣……”
“当置一琴,以和此景。”陈群又接了一句话。
“乐人何在!”
乐人弹琴,孔融唱歌,陈群在那里打拍子。
她茫然地四处看过去。
北海的官员们都是一脸心如死灰后的平静,不起一点波澜。
“将军休灰心,”田豫悄悄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说道,“席后我便去寻那些郡官。”
她一瞬间睁大眼,“你寻他们作甚?”
“我军负责剿贼,他们也得负责清点人手,分派收粮之事啊。”
陆悬鱼握着酒爵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这是当孔北海不存在吗?”
她不理解啊!要是哪个邻居跑来琅琊郡这么对待她,不经过她的允许直接给下面的人拉走去干活,她再好的脾气也得螺旋爆炸破口大骂啊!
但田豫很得意地冲她笑了一笑。
“有长文在,将军勿忧。”
陆悬鱼在北海待了大概十几天,她带来的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
其中太史慈在四处殴打贼寇,不仅要把粮食夺回来,人也得追到边界才算罢休;田豫在开足马力带着北海的官吏们去各县清点粮米,有受灾的百姓不仅要免了人家今年的赋税,还得给人家再拨点救济粮;陈群负责每天跟孔融置酒高台,读读书,弹弹琴,聊聊典籍,惬意极了。
剩下陆悬鱼什么都不用做,负责在北海四处乱走,把各处高山丘陵、沼泽村庄都记在心里。
……毕竟这一场还只能算是开胃菜,来年春天袁谭带着袁绍的精兵南下时,北海能不能守得住还得看她。
至于孔融?
孔融躺平了啊!
有心腹悄悄来报,说起陆廉带来的人手架空了他这位北海相,请他赶紧奋发,绝对不能不提防时,孔融左手拿着书卷,右手举起,轻轻地拂了一拂,好似在掸空气中不存在的灰尘。
“这般俗务,莫污我耳。”
……据说那个心腹出门就呕血了,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反正她听完之后也基本想开了。
终于在一场艰难而漫长的追逐之后,太史慈将北海最后一支,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支贼寇诛灭于博吕城下。
这支黄巾余寇还残存了一丝“大贤良师”时的悍勇,被逼至绝境,人人死战,不肯投降。
因而博吕城下那一天称得上尸山血海,触目惊心。
消息传到孔融府中时,孔融正在与陈群下棋。
听了捷报之后,孔融面色平静地落下一子。
“小儿辈已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