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听说了前几日之事,西凉兵劫掠了城北那些高门大户的贵人们,市廛怕不是会流落许多珠宝珍玩?
那杀猪小子年纪又轻,相貌平平,而且还一毛不拔!哪里比得过他这般专情一片的郎君呢?
动了这个念头之后,羊喜内心的郁气便转为了一股期待,他手头还有点做假账留下的钱,虽然夫人严防死守,再想要出钱来不太容易,但这一次只要他精挑细选一两件钗环簪珥,不怕讨不到眉娘欢心!
今日的市廛有些萧条,一问起来,便说人人都去城门处看热闹了。
“有何热闹处?”
寒风中守着摊子不得走脱的小贩跺了跺脚,“西凉人剿了贼,今日在城门处堆起京观,好不吓人!”
自春秋战国时便有这样的风俗,出兵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示子孙以无忘武功之故。
虽说吓人,但毕竟不是常见的景象。
“主君想去看看?”李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便去看看也无妨?”
虽是“京观”,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壮观。
这一营的西凉骑兵只杀了数百人,劫了财物,载了妇女,将头颅系在车上,高歌而还。入城后,妇女财物自然不能丢弃,那些头颅便丢在了瓮城入口处的平地上,头颅堆慢慢堆起来,竟也有一人高。
烟尘之外,无数人都在围观,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些人必然是黄巾流寇,也有人说现下哪还有成队的黄巾贼人?
也有人悄声问起,是否为附近农人?还是更远些的村镇被戮之故?
但无论如何,雒阳人总是很少见到这么多头颅的,围在周围,一时不肯散去。
骑兵还在继续进城,头颅也在继续慢慢堆高,其中有些面目尚能看清,有些或是被鲜血糊住了五官,或是在杀戮过程中接近支离破碎。
羊喜挤到了人群前面,望了一眼那可怕景象,便吓得脸色惨白,转过头去再也不肯看。
“那都是活生生砍下的头颅不成?!”他嚷嚷道,“吓死人了!”
李二没回他。
那个精明、小心、知情识趣、十分懂得拍马屁的佣工半晌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李二?”
李二忽而转头看向了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何事?”
这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哆嗦着讲不出话,只是伸出手指,指向了头颅堆的方向。
这幅惊骇的神情看得羊喜莫名想笑,“你这么壮硕的身板,竟然胆子比我还——”
“主君,”李二终于开了口,声音比神情还要僵硬,“那可是老主人?”
羊喜猛地转过头!
那颗须发皆白,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不是在距离雒阳数十里外的西县购置庄子的父亲吗?!
在最初的恍惚之后,他从头颅堆里认出了更多熟识的面孔,除了他的父亲,他家的几个仆役外,还有他未及弱冠的弟弟!他们睁着恐惧的眼睛,那样的看着他!!!
羊喜的胸腔仿佛被重锤狠狠地锤了一下,而后便发出了不似活人一般的嚎叫声,扑了上去!
“你们——!”
“这汉子怎么回事?”刚刚进城的一名西凉骑兵勒住缰绳,有点疑惑地看了看。
“失心疯吧?”
另一个西凉兵拎起拴在自己马上的头颅,刚想抛出去,那汉子似是听到他们的话语声,红着眼睛便冲了过来!
久经沙场的西凉骑兵毫不畏惧,立刻拔出了背上的马槊,夹了一下马腹,娴熟而又无所顾忌地冲了上去!
“砰——!”
周围百姓发出了一声惊呼!引得已经走过城门口的一名偏将又调转马头,回来查看情况。
泥土与血泊扭动着一具躯壳,一时尚未咽气,只在那里哀嚎。
“怎么回事?”偏将瞥了两名骑兵一眼,脸上挂了一层寒霜,“这是尔等所为?”
两名骑兵立刻低了头,刚要下马认错,又被偏将止住了。
“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他骂道,“竟也不能一击而中!枉称西凉铁骑!相国威名皆毁于尔等之手!”
冬日最后的余晖洒在偏将那张威严的陇西面孔上,他扬了扬鞭子,两名骑兵立刻策马后退两步,重新持起长槊,刚刚的漫不经心也消弭无踪。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