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穿行千万里,没有遇到她。
游魂恍惚缥缈,似乎是命运暗中指引,他来到了一间破败的古庙前。
他对这古庙没有印象,但却感觉冥冥之中魂识被什么牵着,他必须来这里看一看。
他来了。
围着小破庙飘了一圈,窗户蒙了纸,他看不到里头的情形。正想着穿进去看一看,他眼角却瞥到古庙后的一片青葱颜色。
他飘过去,看到后面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车轴草。
放眼过去,都是三叶的,他想找找有没有四叶的,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找到。
他感觉这一幕熟悉,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楚。
“斯年!”
魂牵梦绕的名字响起,虞渊一惊,吓得魂差点散掉。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召魂数日,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这声音是从庙中传出来的!
虞渊无法再等,直接冲进了庙中。
庙里。
香台蒙尘,神龛破旧,看不出供的是哪路神仙。
地上摆着一张草席,席下画着复杂的阵法,席周摆着燃掉枯竭的烛底。
草席上,躺着一个肤若凝脂的女子,刚刚醒转,面色还泛着青。
席边跪坐着的一黑衣清瘦男子喜上眉梢,牵着女子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女子坐了起来,感觉头晕,迷糊了一会儿,看到身边的男人,憨憨地笑了笑,“庙怪哥哥。”
原来这男子,是这古庙化成的精怪。
”斯年,你可吓死我了!”庙怪取下神台上的一个琉璃玉盏,透明的圆罩子里头,一株四叶草枯了一瓣,剩下三片叶子还完好无损。
庙怪指着那片枯叶,“车轴四叶,一叶一生。这片叶子死了,我就知道你的肉-身坏了,赶紧用精灵阵把你的散魂找回来。现在你的肉身是借第二叶的精元凝成的,你可千万小心!”
听到这话,女子才恍然记起发生过的一切,忙问:“我师父呢?我师父他人呢!”
听到她这么问,庙怪身体一僵,说不出话来。
被追问许久,眼看她都要哭出来了,庙怪没办法,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查了地府生辰簿。按流程来说,他现在该进入炼狱受罚了。”
“什么?师父……死了?”
“嗯……”
“可是,他没有错啊!他凭什么要受罚!”
“他不是没有错!他大开杀戒,千年之内不能转世了!”
“……”
斯年怔怔地坐在原地,低头思索良久,突然要起身,“我去地下找他。”
“你去不了的!”庙怪把她按回原地,“你是精,他是人。地府为人魂所在,有壁,你根本不可能进去!”
“人魂?”斯年一惊。
“唉……”庙怪叹气,“你要庆幸,他这一世魔身被毁,残存的魂都是人魂。进了地府受了刑之后,他下辈子转世,可以好好做个人。”
下辈子,可以转世为人。
一千年后,师父终于可以如愿,做一个平凡的人了……
斯年一狠心,“庙怪哥哥,你帮我算算,师父下一世会出生在哪里,以什么身份,我想去找他!”
“我不会帮你算的!”庙怪别着手臂转过身去。
“庙怪哥哥!”
“斯年!”庙怪动了怒,“你怎么还不醒悟呢?这一世你俩有这段姻缘,就足够了。天地运转自有其道,你若要逆天而行……”
“什么天地!什么道!我不懂!”斯年眼眶湿润,“我只知道,这天地不公,容不下我,容不下他!这一辈子我受了这么多委屈,下一辈子他那么好,我凭什么不能去找他!”
“斯年……”
“庙怪哥哥,我求你……”
庙怪沉吟许久,还是无法决断,“斯年,你说得对。下一辈子他那么好,那他又凭什么,为你所困?这比天地更不公!”
斯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愣在原地,傻傻地眨眼。
庙怪正色道:“天地间自有情人。每一对姻缘,一世结束就散了,下一世,自然还有别的姻缘。这才叫公平。
“你想。若是你,生来有着完整的一世,可突然有个人出现,非拿所谓‘前世姻缘’来绑你,你当如何?”
“……”
“若你对这前世毫无记忆,也难以投入,你当如何?”
“……”
“若你对这人并无感情,她却拿命运锁你,你又当如何?”
三连问,字字句句如锤如锥,叩击在斯年心头,叫她心痛。
是啊,师父下一辈子,万一什么也不记得……
我却一厢情愿,执意绑住他……
这样不公平。
斯年想通了,却无法想开。
眼泪溢了出来,她痛彻心扉,“可是,没有他,我连这一世都活不下去,哪来的下一世啊……”
“斯年!”
“庙怪哥哥,这一世我与他自然相遇,下一世也如此,就好了吧?”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以的。”斯年含着泪,郑重颔首,“一叶一生,我这枯叶之上,写着我这一世的记忆。我把叶子撕了,忘了情,就当与他一同转世了。”
庙怪难以置信,“你疯了吗?”
“所以庙怪哥哥,你要指引我在千年后找到他。到时候我们是两个忘却前尘的人,无论是否相爱,都是公平的。”
“你这又是何必!如果你忘了他,你去找他,意义何在?”
斯年蜷缩起小小的身体,神情恍惚,“这一世的仇与爱,深入骨髓。我的叶子忘了他,我的茎、我的根,会带我去爱他。”
封闭的琉璃盏中,那小四叶似乎被莫须有的风拨动,轻轻一颤。
斯年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那小四叶颤动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吻她的额角。
师父?
不,不会是师父。他此时应该在地府受刑……
可是……
斯年热泪不住地淌。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明明可能是错觉,却叫她缺失的灵魂被填满,叫她空虚的心灵得到抚慰。
那一下错觉,让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