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腹部有一块被烫烂的肉,散发出淡淡的青草香气。
斯年居然笑了,牵动嘴角时扯到伤口,让她疼得一缩,但她还是笑了出来。
活了这么久,她差点都忘了,她最开始,只是一株小草。
因为仙师垂怜,点了她一下,她动了心,就这么堕入了人间。
她无力地瘫倒,任腕处的缚索承担她身体的所有重量。
斯年想,小草就是这么单纯的生灵么?
只要第一眼认了这人,后面遇到那么多苦难,她也无怨无悔。
她问自己,后悔过遇到暮实吗?
她回答,没有。
一开始跟着师父,被师父讨厌过;跟师父练功,挨打过;打伤了师父,被送走过;在千凌山上,她受苦过;后来在寨子里,被鄙视过;接着失去寨子,心痛过……
最后在这里受尽虐待,她很疼。
但回忆起与师父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很开心。
哪怕收到了点委屈,也是酸酸甜甜的。
小草就是这么单纯的生灵么?
是的。
她不懂人间大义,不懂爱恨憎恶。
她只知道,在那古庙后的一片青草地上,她被一个好看的仙师哥哥点了一下。
那一下,就定了她的一生。
“该死的魔女!”龙诚带着几个伤势不一的弟子进了地牢,“人性泯灭至此,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斯年眼皮肿胀,艰难看龙诚一眼,她看得出来,这人的眼中没有对自己的半分怜悯。
“这是你最后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说清楚,到底如何才能彻底歼灭那魔头!”龙诚坐在审讯椅上,手头没有任何的刑具。
这些天,他能想到的刑具,都已经在斯年身上招呼过了。
斯年咬死说自己不知道,龙诚自然不信。
但他也从未想过,若斯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
“那魔头高阶,我人族与他血战了八天九夜,也没能找到他的破绽!这普天之下绝无天衣无缝之物,他一定有致命弱点!”龙诚威胁道,“如果你再不说,我就杀你祭天。”
斯年多少罪都受过来了,还能怕死,“你杀吧。”
她语气轻松,像是毫不介意。
“你别逼我。”
“还有什么招,就使出来。”斯年有气无力,“反正我说我不知道,你也不信。”
龙诚眼中暗光闪过,他抬手,摊在身后弟子眼下,“拿入魂鞭和存真水来。”
“师兄!”那弟子脸色一变,于心不忍,“真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吗?当年长老们逼供魔族,都没有用到过这样的东西!”
“拿来!”龙诚毫不犹豫。
斯年了然。
在千凌派修炼过那些时日,她自然知道这入魂鞭搭配存真水是什么效果。
鞭上身,皮开肉绽,水入血,百蛊噬心。
让人痛得生不如死,但偏偏剥离了意识,叫人无法晕厥。
等疼到不自省,问什么,就能答什么。
但这样审完基本就废了,极不人道,千凌派历史上只对魔尊用过此物。
此时他们准备对他们的师妹使用。
鞭和水上了手,龙诚不假思索,长鞭划破利空,发出悲鸣,脆生生鞭在斯年的身上。
身后陪审的弟子门目不忍视,颤抖着闭上眼睛,只听那声音,都觉得皮肉发疼。
那存真水渗入斯年体内,瞬间化成了针,刺得她豰觫不已,却又顺着血液,流经全身。
她疼得发不出声音。
等到后来,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疼,只有身体在承受剧痛,眼泪崩坏似的往下淌。
“说!杀死魔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又一鞭。
“说啊!杀死魔头的方法!”
“咳咳……我的,不!我不知道……”
再一鞭。
“别嘴硬!你迟早要说,说了,趁早解脱!”
“在我的……不……我不知道……不知道……”
续一鞭。
地牢中,充斥着怒骂、鞭响、与濒死的挣扎。
弟子们没料到这看起来瘦弱又娇小的身体,居然能足足承受下二十一鞭。
他们看这曾经天真可爱的师妹,如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体内经脉俱裂,身体破碎,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他们看到龙诚心狠手辣,仍在摧残着斯年最后一点意识。
他们想过要帮帮她,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人魔的血海深仇掩埋。
他们最后选择了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假装听不见。
只要没看见,没听见,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像他们看不见那寨子中,虔诚善良的居民一样。
最后一鞭打上斯年的眼睛,斯年眨眨眼,眼眶一阵热流。
她在血色中看见一道灰色的身影,在这黯然的山水间,顶天立地,昂首挺胸。
“师父……”
斯年笑了。
“我的心头肉,我的骨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