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人姓赖,听声音是个年轻人,可听说话的口气好像是个老板,于是我问道:“你是公司老板吗?”他犹豫一下答道:“老板是我爸。”
他告诉我公司生产全套水泥制砖设备,工厂规模不大,有十几个人。这种设备不算是简单的机械设备,不知道这么小的企业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我答应他一星期后过去看看,他听了说道:“好!您什么时候过来打电话,我去车站接您!”
我回到天津后又背上行囊,乘上了去三合县的长途汽车。
百全机械有限公司坐落在县城东面四五里的一个小村庄外,在靠近路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大门,便是这家公司了。进去后迎面是一间厂房,北面的一排平房,是公司办公室和老板一家住的地方。
打电话给我的是赖家的**,赖**说工厂原来是他哥在管着,现在他哥不干了;主要是车间主任领着人闹事,没法干了,现在他老爹又接手了。
赖老板六十岁上下,他告诉我他是倒卖废油管发的财,后来建了这个小工厂。前两年交给两个儿子来管;可是这两个小子只会瞎鬼,不仅没挣钱还赔了不少;他一看不行,自己便又出马了。我说;“这两年企业也是不好干。”他晃晃脑袋说:“也不是这样!他俩赚不到钱,还尽和工人干仗,弄得厂里没有几个人了。没人干活还赚个屁钱!这不干了十来年的车间主任也非要辞职不干了。”
我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赖老板听后问道:“你是应聘厂长还是工程师呢?”我笑答:“你这里最需要哪个呢?”他回答都需要,我笑道:“我就厂长兼工程师吧!”他听了高兴的连连点头说,好!好!
我感觉到车间主任是个关键人物;第二天上班马上来到了车间,我数了一下,车间里有七个人在干活。
车间主任姓周,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见到我走过来,放下手中的活笑嘻嘻的说道:“厂长,有何指示?”我笑道:“有大主任在这,还用我发什么指示啊!怎么干活的才这么几个人?”他冷笑道:“都不愿意在这干了,这不只剩下没人要的老头和妇女了吗!我递上去辞职报告一个月了,还没有批。”我听了问道:“主任是什么原因也要走?”他答道:“能有什么原因,就是嫌挣钱少呗,到时候不给涨工资,谁还愿意在这呆着啊!”
这时他向四周望了望,小声说:“老先生,我看您了也挺实在的,我劝你一句,赶紧走人,不要在这里干了。”我听后吃了一惊,忙问道:“为什么?”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干了也白干,到时候不给你钱,闹好了能给你一半工资就不错了;以上走了好几拨了,都是你们外地人。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的还好些,可是如果辞职了,欠你的工资就别想要回来了。我去年这点工资还让赖老大扣了五千,说什么我没有完成车间任务,根本不讲理!气得我和他干了一架,到现在也没给。”我听了说道:“还有这种事情,谢谢你告诉我。”
我从他的眼中看出,周主任没有说假话;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尤其在小地方。但我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似乎不太欢迎我的到来。接下来我向周主任询问了车间的生产情况;他告诉我眼下正在给一个客户加工一台制砖机,如果这几个人干恐怕很难按期完成。
这天我正在生产技术办公室熟悉电脑里的图纸;赖老板兴致勃勃的走进来,高声对我说道:“张工!明天和我去趟北京,有个客户要定几台砖机!”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司机小王拉着我和赖老板在围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走着,沿途是一片片的高楼大厦。赖老板叮嘱我说;张工!一会到了那里,客户问什么你也别吱声,一切听我的。
客户在郊区的一个乡镇,是一个老客户给介绍的。用户是一家砖窑,因为环境污染马上要砍掉了,准备转产生产水泥砖。
我们的车开进一个挺大的四合院,里面是一色的仿古建筑,给人有些老北京王爷府的感觉。砖窑的老板迎了出来,把我们领进一个很大的办公室;里面装潢的富丽堂皇,房间里的仿古家具,让人仿佛进入古代官宦家的住宅。屋内左边是会客区,精工雕刻的大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紫砂陶的茶具;右面是一个宽大笨重的老板台,上面摆放着一颗玉石雕琢的大白菜。
我坐在红木的椅子上,听着两个老板在谈生意。砖窑老板姓付,付老板也有六十来岁了,长相挺富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付老板讲他准备上四条生产线,先暂时定两套。双方在价格上没有过多的争执;付老板也很精明,因为过多的压低价格没有实际意义,如果赖老板因此偷工减料反倒不划算了;只是将零头给抹去了。用付老板的话说,我买了你们的设备,今后两家就结成为亲戚一样不停的走动了。
接下来付老板领着我们到他的窑厂,也就是准备安装设备的现场。我测量一下场地,按付老板的意图把设备规划排列,画了个草图。
中午付老板在镇上一家酒楼宴请我们。酒桌上的老板们在谈论着生意,抱怨着这几年买卖不好做了。付老板的窑厂被关停虽说得到国家的补偿;心中还是有许多不满,开口说道:“你们没觉得吗?眼下**这拨新领导上来开始动真格的了,尤其是抓**败,弄得当官的胆子小了,不像原来那么敢收礼了,这么一来钱也不比以往那么好赚了。还有环保这块,招呼十来年了,每回想想法就糊弄过去了。这回可是没门了,一个砖窑也不留,连镇长家亲戚的窑厂也给关了。”在座的几个老板听了颇有同感,各自倒出心中的苦水,大家感慨了一番。
我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心说国家如果指望这些人来带领大家富起来,让他们能为社会多做点贡献,想必是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