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快要下班时,门口传来一声洪亮的说话声;“我听说来了个张工!”我抬头望去;一个满面笑容,身穿工作服的老者走了进来。他身材魁梧,黝黑的脸庞上泛着红光,一头已经花白的短发。我忙站了起来;“您是孙师傅吧!”我说道,“张工听口音也是市里的?原来在哪个单位上班?”他问道,我告诉他;“我是下乡知青,后来选调在外地一家农机厂工作。”正说着,庆东在门口招呼,走吧,吃饭去吧!
吃饭的地方是街里一家用活动房屋搭建的小饭馆,屋里摆放着七八张简陋而且有些破旧的桌子,铺着红砖的地面已经黑漆漆油呼呼的了。
饭店老板兼厨师和孙师傅挺熟,看来这里是他每次来时的定点饭店了。来吃饭的除了赵总和会计没来,还是上次请我吃饭的原班人马;而且孙师傅来的这些天每日如此。我有些奇怪,一个来修理设备的人员,用得着兴师动众来这么多人陪着吗?
吃完饭时,孙师傅招呼说;别忘了给咱们小狗捎着。宝忠搭话道;忘不了的,孙师傅!这回张工来了,每天喂咱们小狗,狗现在跟着张工享福了。孙师傅听了高兴的对我说,那敢情好了,我替咱们小狗谢谢张工了!
我们刚走进院,等在我房门口的小狗飞快的跑了过来。见了孙师傅后,兴奋的竖起前爪扑在孙师傅身上,像见到久别的主人。孙师傅忙拎着手里装着剩菜的塑料袋,倒入房檐下的狗食盆里。我说;一顿都给它吃了,太多吧!孙师傅答道;都给它吧!让人家孩子吃顿饱饭吧!不一会,小狗就在不停的舔着盆子了。
孙师傅的到来,我晚上终于有了聊天的人了。孙师傅告诉我;他是在市里一家机床修理厂退休的,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我听了说:“您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出来干,该歇歇了吧!”他说道:“孩子们家里的日子过得有些紧巴;谁让咱有这个手艺,能干再挣点吧!多帮帮孩子们。”
他告诉我;他和这里的关系有年头了,厂子还是属于大队的年代,他就来给修理设备。
孙师傅身体挺棒,这么远的路他还是骑自行车来的。我问他为什么不乘公交车来?他笑了,说;您了知道我后面两个装工具的铁筐有多沉啊!上不了公交车的。我说;那就弄辆摩托车骑着。他说;老了,还是骑自行车吧!慢些骑,又安全还锻炼身体。
我问起公司股东们的情况,孙师傅立刻竖起大拇指赞赏道;要说他们这七家子能在一起干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也从来也没听说红过脸,一直是和和气气,真是挺难得的。股东们挣的工资比工人并不高,而且从来没有分过红,挣得钱全部投入企业盖房买设备了。
我来到公司这些日子发现一个在别的企业没有的现象;工人们没有称呼老板为老板或什么总,而是直呼名字,包括外地来的几个工人。有时还见到过工人们为了工作,照常瞪起眼来和庆东他们大声争论;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这里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融洽,这里的一切还是集体企业那个年代的延续。
孙师傅问了我的经历;便对我说道:“张工,您了看上去像个有学问的人,还当过领导,不用问也是一个党员。我现在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听听您了有什么高见;就是咱们现在搞的改制,把企业就像卖废品处理破烂一样,算个三瓜俩枣的钱就给踢蹬完了。企业变成私人的了;现在是哭得哭,笑得笑;说好的要大家共同富起来的,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么搞下去还算社会主义吗?”孙师傅的问题问得我张口结舌,我无奈的笑了笑说:“您了这个问题实在不太好回答,不过对此我也思考过;在建国初期,是小私有制企业同国有集体企业共存,作为互补当时很成功,国家经济状况发展迅猛。在城市商业服务、餐饮行业、小手工业、一家一户的干,不仅效益好而且更能给社会提供优质服务。再说农村;我在农村生产队呆过,当时农村在农业生产技术落后的状况下,几十户在一起干确实没有分开干可以调动农民积极性。但是在工业制造行业,生产过程必须要许多人在一起合作来完成;企业效益的好坏,取决于经营决策,管理方法,科技创新;这和企业的性质没有关系。不可能企业创造的剩余价值归私人老板了,就能提高企业员工的工作效率和积极性;而归了集体和国家员工就不努力干了。如果说最能调动员工的积极性的办法是实行企业股份制,但在现实中很难实现。眼下能够调动企业员工积极性和工作效率主要办法是个人的报酬多少和是否合理,这一点私有制企业能做到;公有制企业同样能做到。现在一个问题出来了;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归到极少数人手里,这样形成了贫富过于悬殊,两极分化了。”孙师傅听到这里对我说:“听您了的分析,工厂归集体还是归个人,和工厂能不能搞好没什么关系,那为什么国家非要走企业改制这条道呢?”我告诉他:“这个问题我也弄不明白;大概就是我们说的的与时俱进,和国际接轨,让中国也出几个能上世界排名榜的大富豪。可并不是所有老板赚了钱,都拿来扩大生产,给工人提高工资,或者去做扶贫的善事。我听唐山的一个朋友说,他们那里一个钢铁企业的大老板,光非正式的老婆就养着九个。”孙师傅听了气的瞪大眼睛,说:“他们的钱哪来的,还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有的老板们让工人每天加班加点,星期天也不休息,工资还拼命往下压,动不动就辞退工人。还有伪劣造假的,污染环境的,偷税漏税的,坑蒙拐骗的,为了自己发财,什么歪门邪道都有!还有什么唱歌的、演戏的全都发大财了!咱们这些草民就别提了,可是制造两弹一星的科学家们给国家作这么大贡献,人家才得到多少报酬?企业的财富哪来的?还不是我们劳动者创造出来的啊!凭什么都成了少数人的啦!张工!您了评评我说的在不在理?”我答道:“您的说法有些偏见,这些现象,只是少数,也是改革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中国**是无产阶级政党,中国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老师傅!请您相信我们的党和国家会解决这些问题的,一定会有人管的!”孙师傅听了,似乎更来气了,大声说:“张工!不是我说话不好听;管什么管!现在大家都向钱看了;小事吃吃喝喝,大事送人民币就都了起来了。我算弄明白了,不改制;当官的子女们,七大姑、八大姨们能靠关系干买卖自己赚大钱吗?没有当老板的送,大大小小的贪官们上哪捞钱去啊!现在还有一种说法,说老百姓‘仇富’;可是有钱人住的像宫殿,有人吃顿饭也要花十几万,几个人也要上一大桌子山珍海味,都赶上慈禧太后老佛爷了!许你们‘炫富’,许你们为富不仁,就不许老百姓骂两句出出气吗?张工!我要是人大政协代表,开会时就提议这种大吃大喝的浪费的现象就是违法,发现了就狠狠的罚款;对了,不交罚款的,就给他掀饭桌子!”孙师傅的话听的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道:“老师傅,现在这种高消费的人都当代表了,能赞成你的提议吗?”我望着老爷子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里想,不能再讨论下去了,连忙说道,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