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承包
兴海县的领导们为了宣传企业改革的力度,农机厂对外承包竞标大会举办的很有声势。会议在县礼堂召开;那天台上坐着以县长为首的评委会,台下不仅有农机厂的职工,县直各单位也来了不少人。
参加投标承包竞争的只有两个人,就是那个农民业务员和我。这个场面让我想起评书里说的比武打擂,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双方几个回合下来,一定是攻擂的英雄豪杰大获全胜。
承包竞争指标主要是两条;一是承包人保证完成产值利润的高低,二是承包人缴纳承包风险抵押金的多少。简单的说;就是这两项指标谁谁报的高,谁就可能承包农机厂。承包人完成利润指标后再赚的钱归自己,反过来如果完不成或者企业亏损,便扣除承包风险金后终止承包合同。
县领导人认为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企业从此以后可以只赚不亏了;但后来的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我当初是抵押金一文没交;而那个来承包的业务员据说是用挎斗摩托车带了一袋子人民币交到县经委——当年还没有百元大钞。按要求不交承包风险抵押金是没有资格参加投标,但是又规定原厂长必须要参加承包投标;哪怕只是走走过场。
先是由我登台发言,宣读了承包方案后,我又开始了承包竞标讲演;我说在我的方案上的利润指标是承包要求的最低线,但坦率的讲,方案上的这个指标我也很难保证完成。我更无法按要求交纳风险抵押金。我虽说当厂长,但工资比工人并不高,我没有地方去弄到这样一笔钱,我也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抵押。我当厂长是受命于党和国家,是农机厂工人对我的信任,我一直认为我的工作是光荣而神圣的。我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一直在努力拼搏着,我对自己的工作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我没有能改变企业落后面貌,说明我的能力有限;对我来说承包和不承包没有什么区别。我真心希望有本事的人出来承包企业,让农机厂从此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这次竞争承包的投标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结果是那个农村来的业务员中标。最后县长作了总结讲话;我只记得他讲了原厂长还是为了企业做过大量工作,功劳还是要肯定的,对原任厂长的今后工作也要做妥善安置。
刚散会,作为评委之一的经委党委**气冲冲的找到我:“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本来我们几个评委还是倾向于你的;你这样一弄,让我们真的没法办了。你这个人还真呆呀!产值利润指标完成多少,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章程了,谁会来追究你啊!他能翻两番,你就翻三番。这倒好了,厂子包给人家了!”我听了只是笑着点点头。
回厂后,工人们纷纷找到我,大家对承包后的企业命运表示担忧。职代会**提出要召开职工大会,领着工人找县领导要求撤销私人承包企业。我劝阻道;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厂历年累计的亏损债务按政策已经具备倒闭的条件;眼下的形势,就是不让他来承包,恐怕也很难继续生存了。他既然敢来承包,或许有办法搞好企业,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还是很感激农机厂的工人们对我这些年工作上的支持,他们中的许多多人任劳任怨,积极为企业发展献计献策。尤其是和我一起来厂的知青,他们不仅在各自的岗位上表现优秀,而且为厂里拉来了外加工的合作单位。
这样作为原厂长的我成了一名‘下岗厂长’。但要比后来的下岗工人幸运多了,因为县领导指示过的要‘妥善安置’。不过我的安置工作也让领导们头痛,因为这种情况还是史无前例;我这个厂长即不是自动辞职,也不是出问题被免职。
承包农机厂的人姓胡,我和他办理完交接手续后;这位胡厂长希望我能够留下来协助他工作,哪怕暂时也好。我毕竟在农机厂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于是答应了留下;承包人便委任我担任副厂长,主管生产和技术工作。
可是不久我发现,承包人不仅不懂企业管理,而且能力和素质很低,其水平都不如一个车间主任。这位胡厂长一天到晚只会和工人们耍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骑着摩托,突然出现在车间里,然后就对着工人乱骂一通。胡厂长除了胆子大敢干,真还看不出有什么长处。关键的是他不懂得只是来承包经营企业;但国营企业的性质是无法改变的。
胡厂长原来在一家生产起重滑车的乡镇企业当业务员,挣了几个钱后想出来承包企业发大财。乡镇企业的经销办法是给业务员高额提成,来用于请客送礼,支付对方的回扣。可现在是在国营企业了,又身为厂长,这样做就是违法了。他的一些做法受到了会计的抵制,要求罢免会计又办不到,于是每天和会计吵的不可开交。逼得会计没有办法了,只好背着账本跑到经委财务科办公。没有多长时间,工厂就陷入一片混乱。
这时候不仅本厂的职工找我告状;连他带来的同伙,主管经营销售的副厂长也找到我,说要带领职工到县里要求罢免胡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