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涌动的人潮,像流动的沙子一样填满了整个人才市场,但远航科技有限公司的招聘摊位前,却显得有点冷清。
旁边竖立的展示架上,是这样介绍这家公司的:
远航科技,国内知名民用无人机研发和设计团队,公司设计的产品约占全国民用小型无人机60%的市场份额。公司创始人为现任总经理卓远航先生。
简介上还印着一张新型银白色四旋翼遥控直升机照片,看起来很炫的样子。下面写着招聘启事:
因公司发展需要,拟招聘总经理助理一名,要求软件工程硕士,高级电子工程师,至少有五年相关工作经验,年龄在35岁以下。
招聘摊位后面,坐着这家公司的面试官,一个三十来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正把头埋在平板电脑前,玩着一款飞行游戏。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面试了十多个应聘者,要不就是学历与招聘启事上要求的不相符,要不就是相关工作经验不够,总之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渐渐地,招聘摊位前就变得冷清起来。
这位面试官倒也不着急,埋头玩着游戏,对那些从摊位前走过的应聘者,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
“请问,贵公司的招聘结束了吗?”声音不大,但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听来,却还是很清晰。
面试官闻声抬头,这才发现,对面的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年轻姑娘。
他摇摇头说:“没有,还没有招到适合的人。”
姑娘淡然一笑,用手掠一下垂到耳边的长发,说:“那我想试一下,可以吗?”
“你?”面试官漫不经心地瞧她一眼,目光很快又落到平板电脑的游戏页面上。他说,“你最好先看清楚招聘启事上的要求。”
也难怪面试官不正眼瞧这名应聘者,招聘启事上写得明明白白,要求对方拥有硕士研究生学历且有高级职称,按照现在通行的考核制度,大学本科毕业后至少要两年时间才能拿到硕士学位,参加工作后至少要三年时间,才能评上中级职称,再到高级工程师,至少还需要五年时间,也就是说一个普通大学生毕业后想拿到硕士学位及高级职称,一般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这样一算下来,其本人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远远超过30岁,所以公司才会把对应聘者的年龄要求定在35岁以下。
可是眼前这位姑娘,应该还不到30岁年纪,面试官估计她又是跟前面几位应聘者一样,看着这家公司薪水高待遇好,所以明知自己要求达不到,还是要来碰碰运气。
面对面试官的如此怠慢,这位前来应聘的姑娘并没有介意,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把证件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个是我的硕士学位证书,这个是我的高级电子工程师职称证书,这个是我在原单位的工作时间证明。您看看还缺什么?”
面试官这才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有点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应聘者。只见这姑娘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白外套配牛仔裤,一张清清爽爽的瓜子脸,长发垂肩,干练中透出些妩媚的气息。
面试官看得一呆。
“哦,对了,这是我的身份证。”这姑娘朝着面试官大方一笑,将自己的身份证递过来。
面试官“哦”一声,接过对方的身份证看一下,原来这姑娘叫晏明雪,今年28岁,江北市人。又拿过对方的学历证书和职称证书认真看了,绝不是那种花几十块钱在街边买来的冒牌证书。再看那姑娘时,面试官眼里就透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晏明雪笑笑说:“我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家乡的科技局工作,三年前我研究的一个项目获得省里的科技进步二等奖,所以就破格评上了高级职称。”
面试官显然对眼前这位应聘者感到很满意,看着她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咱们青阳市来找工作呢?”
“这个嘛,江北市与青阳市仅仅只有一江之隔,算是相邻的两个城市,我这也不算是大老远跑过来吧?”
“那好吧,”面试官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盯着她换了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丢掉科技局的铁饭碗,离开家乡跑到别的城市找工作呢?”
“这个……一定要说吗?”晏明雪略显为难地问。
“当然,这个也是面试的一部分。”
晏明雪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沉默半晌,才说:“上个月,跟我相恋五年的男朋友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我,而是他们单位局长的女儿……”
面试官似乎明白过来,说:“所以你想离开那个伤心之地,换一个工作环境?”
“是的。”晏明雪淡然一笑,笑容里透出一些酸楚的味道。
面试官舒口气,起身道:“好吧,你被录取了。”他朝晏明雪伸出一只手,跟她握一下手说:“我叫卓远航,欢迎你成为我的同事!”
“卓远航?”晏明雪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扭头看看旁边展示架上的公司简介,上面写着“公司创始人为现任总经理卓远航先生”。再看对方时,她脸上就现出一丝拘谨的表情,“原来您就是公司的总经理?”
“是的,这次要招聘的是我的助手,所以我必须亲自来面试。”卓远航看着她说,“你是到目前为止,最让我满意的一个应聘者,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次招聘的要求比较苛刻,我原本以为符合要求的,只有35岁左右的中年大叔或中年大姐,想不到老天爷竟然送给我一位这么年轻漂亮的美女。”
晏明雪见对方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心情也放轻松下来,笑笑说:“这两天我也跑了几家公司去应聘,我承认,你是到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唯一没有秃顶和大肚腩的老板。”
卓远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问她:“那么,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晏明雪说:“随时都可以。”
卓远航说:“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公司办理入职手续,你今天就可以开始上班。”
远航科技的办公地点,在市中心明珠大道一幢写字楼内。晏明雪坐着新老板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来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西斜的太阳,把这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照耀得熠熠生辉。
远航科技占据了整个第四层数百平方米的空间,几道玻璃墙将公司分隔成总经理室、技术研发部、行政部、财务部等几大块。每个部门都有职员进进出出,步履匆匆,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
办理完入职手续后,卓远航又亲自带着晏明雪到公司各部门转了一圈,向公司的人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总经理助理,晏明雪晏助理。
晏明雪暗中观察了一下,这是一间中等规模的公司,各部门员工加起来约有七八十人,而研发部的人手就占了一大半。
这也难怪,对这样的技术型公司来说,产品创新才是最大的竞争力,所以在新产品研发方面,自然会投入更多的财力、物力、人力。
“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卓远航把她领进一间新装修好的办公室,“我之所以要招聘一名高级电子工程师来做我的助理,就是希望她能协助我管理好技术研发部,这个部门是咱们公司最重要的核心部门。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晏明雪点头说:“卓总,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哦,对了,”卓远航从她的办公室走出来时,忽然想起什么,又止住脚步回头问她,“你住在哪里?”
晏明雪说:“我来到青阳市才几天时间,一直住在车站旁边的快捷酒店。”
卓远航说:“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公司没有安排员工宿舍,所以你得尽快在外面租一间房子住下来才行。”
晏明雪点了一下头,有点为难地说:“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先住几天酒店,慢慢再找适合的房子住吧。”
正好这时,一名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职员敲门进来,找卓总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听到晏明雪的话后,女职员说:“晏助理,不知道您介不介意跟我合租房子?”
“你的意思是?”晏明雪望着这名年轻女职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哦,我叫舒悦,是公司研发部的技术员,刚来公司半年时间。我在外面租了一个公寓套间,两房一厅,一个人住感觉有点浪费,正想找个人跟我合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一起住,房租水电各付一半。”
晏明雪展眉一笑,说:“那真是太好了。”
舒悦租住的青年公寓坐落在青龙咀菜市场附近,交通便利,距离公司只有六七站路,坐公共汽车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时间。
傍晚下班后,晏明雪随舒悦一起坐公交车来到青年公寓。舒悦住在三楼的一个小套间里,房子不大,但洁白的墙壁和带花纹的地板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
客厅里摆着沙发、桌子、电视机等几样简单的家具和电器,电视机后面贴着一张明星海报,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晏明雪见罢,很是喜欢。
舒悦打开一个房间的房门,把钥匙交到晏明雪手里说:“晏助理,你就住这间房吧,我住你隔壁的房间,两个房间是一样大的。外面的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咱们共用,房东姓黄,是一个老男人,每两个月来收一次房租。”
晏明雪接过钥匙,笑着说:“这里不是公司,不用那么严肃的,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舒悦说:“那我叫你明雪姐吧。”
晏明雪笑着应了一声,说:“我下班时顺路带了外卖回来,咱们一起吃吧。”
吃饭的时候,舒悦告诉晏明雪,自己也不是本地人,她的老家在四川,大学毕业后出来打工,应聘到这家公司做技术员,进公司也才大半年时间,还算是新人吧。
晏明雪笑了,说:“我也是新人呢,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舒悦说:“明雪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今天卓总已经宣布了,以后你除了是总经理助理,身上还兼着咱们研发部的主管,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哦,是我要请你以后多多关照才对。真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了,好了不起哦!其实我也一直想去考个中级职称,这样我就可以在公司做工程师,而不是最基层的技术员了,可惜现在规定大学本科毕业生至少要工作五年才有资格去评中级职称。”
晏明雪说:“没关系,我以后帮帮你,说不定能破格评上工程师,这样你的工资就可以提高一大截了。”
舒悦甜甜一笑,说:“那就太好了。”吃完饭,她又挽起衣袖,麻利地收拾桌子。她身上穿着的公司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超过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洋溢出蓬勃的青春气息。
晏明雪顿时就喜欢起这个小姑娘来。
2
第二天,晏明雪就算是在远航科技正式上班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卓远航说要请她吃晚饭,算是欢迎新同事。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部门主管和研发部的几名员工,征得卓远航的同意后,晏明雪把舒悦也叫上了。
吃完饭,卓远航又请大家到ktv唱歌。行政部的女主管张丹用酸溜溜的语气道:“哎哟,卓总,我们到公司来的时候,你可没有摆出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啊。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卓远航笑起来,说:“你们跟晏助理不同,你们都是本地人,她是外地人,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咱们得多给她一点关心,让她尽快融入到咱们的团队中来。”
唱歌的时候,舒悦跟晏明雪说了老板的创业史。今年32岁的卓远航毕业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喜欢鼓捣航模的他就设计出了一款新型遥控玩具飞机,而且还申请了专利。后来有一家电子公司用20万元买下了这项专利,这是卓远航挖到的人生第一桶金。毕业后,他用这笔钱注册成立了这家远航科技有限公司,专门从事民用无人机研发和设计。十年来,公司发展得很顺利,别看现在规模不算大,但在民用无人机领域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现在市面上出现的民用无人机有一半以上,都是由远航科技研发和设计出来的。据说最近有一家德国公司在跟卓总谈合作项目,如果能够谈成功,估计至少可以给公司带来超过三千万元的订单。
张丹用手肘碰一下舒悦,笑嘻嘻地说:“你介绍了这么多,却把晏助理最关心的事情忘记说了。”
“我最关心的?”晏明雪怔了一下,问,“是什么?”
张丹说:“咱们卓总的婚姻状况啊!”
晏明雪“哦”了一声,看看正站在大屏幕前唱歌的卓远航,说:“难道这位帅哥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张丹耸耸肩,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嘛,肯定要让你失望了。他已经结婚了。”
舒悦悄声告诉晏明雪说:“卓总的老婆在美国留学,他们一直没有要孩子,听说夫妻关系不是很好,最近在闹离婚。”她看了张丹一眼,凑到晏明雪的耳朵边接着说,“这位张主管看见卓总要离婚,觉得有机可乘,就向卓总大抛媚眼,可惜卓总根本不正眼瞧她,嘻嘻,她看见卓总对你这么热情,估计这会儿心里正吃醋呢!”
晏明雪点点头,说:“哦!”她看着卓远航逆光的背影,喝着杯子里的饮料,没有再开口说话。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所以这天晚上,大家一起玩到很晚才结束。离开ktv时,已经是深夜12点。因为喝了点酒,卓远航拿着车钥匙,走向自己的小车时,身体竟有些摇晃。
晏明雪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问:“卓总,你没事吧?”卓远航按一下车钥匙,他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啾”地叫了一声。他把一只手扶在车子上说:“我没事。”
晏明雪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你开车?”卓远航回头看她一下。
晏明雪说:“我有驾照,开您这个自动挡的车应该没有问题。”
卓远航想一下,说:“那好吧,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他把车钥匙塞到晏明雪手里,自己打开后车门,直接躺在后排座位上睡觉去了。
看着老板的凯迪拉克被晏明雪开走,张丹在后面跺脚道:“我也会开车啊,凭什么让她开?”
舒悦捂嘴笑道:“谁叫你开车的技术没有人家好呢!”
卓远航住在新城区一幢新开发的楼盘内,晏明雪把车开到他家楼下的停车场,回头看看,卓远航早已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
她轻轻将他摇醒后说:“卓总,已经到您家楼下了。你住几楼,我扶你上去吧。”
卓远航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说:“谢谢,不用了,其实我也没有喝多少酒,自己上楼就行了。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晏明雪怔了一下,卓远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里。她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清凉的夜风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她的头发在夜空里飘动起来。
当她坐出租车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舒悦的房间里已经没有灯光,看来这丫头早已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舒悦起床,在客厅里看见晏明雪,吃了一惊,说:“哟,明雪姐,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什么叫这么早就回来了?”晏明雪抬眼看着她。
“昨晚你没有……”舒悦朝她眨眨眼睛,“没有留在卓总家里照顾他吗?”
晏明雪说:“你想到哪儿去了,他只是有一点酒意,并没有醉到需要人彻夜照顾的程度好不好?昨晚我开车把他送到楼下,就自己打车回来了。”
“哦,那看来是我错估形势了!”舒悦话里有话,一脸笑嘻嘻的表情。
星期一早上,开完早会,晏明雪从会议室走出来时,卓远航忽然从后面叫住她,说:“晏助理,我看了新闻才知道上周五晚上交警在路上严查酒驾,如果不是你替我开车,我很可能就被警察查到了。真是多谢你了。”
晏明雪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还有,你开车的技术不错,差不多可以当我的专职司机了。”卓远航说罢哈哈一笑,在走廊里拐个弯,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晏明雪却愣在那里。
她这才明白,那天晚上她开车的时候,卓远航其实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竟隐隐有些不安。
上午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里公司新研发出来的陀螺稳定云台系统图纸看了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舒悦忽然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说:“晏助理,公司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找你的。”
“找我?”晏明雪感觉有点意外,说,“不会吧?我才来公司不久,好像并不认识公司以外的人啊!”
她带着一脸疑惑的表情,快步从走廊走出去,果然看见公司的玻璃大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这时正背对着公司大门,看着对面一开一合的电梯发呆。
她犹豫一下,走上去说:“你好,我是晏明雪,请问你……”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猛然转过身来。
晏明雪看到他的脸,脸色一变,退了一步说:“怎么是你?”
男人见到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明雪,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我找得你好苦啊!”
晏明雪甩开他的手,朝身后看了看,见到公司里有几名同事正透过玻璃门向这边好奇地张望,她走到电梯旁边的拐角处,压低声音说:“你不是已经跟那个局长家的千金小姐结婚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不,明雪,在我心里,其实最爱的人是你。”男人哀声说,“跟她结婚之后我才发现,我心里只有你,根本装不下别的女人。我已经跟她离婚了。我到你家里去了几次,才从你妈妈那里知道你在这边的工作地址,马上就过来找你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晏明雪定定地看着他,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有半句言不由衷的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哼,那你就等着被雷劈吧!”晏明雪忽然冷笑起来,道,“你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在网上看到新闻,你那位当局长的老丈人已经被双规了,你觉得那个女人对你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所以马上跟她离婚。现在又回过头来找我,你把我晏明雪当成什么人了?”
“不,明雪,我是真心爱你的,你跟我回去吧,我们马上结婚,我保证再也不会离开你……”说到激动处,男人的情绪竟然有点失控,忽然扑上来,一把将晏明雪抱住。
“啊,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晏明雪惊声尖叫,拼命挣扎,却无法从那男人的臂弯里挣脱出来。
“明雪,我要带你回家,我要跟你结婚……”男人像是疯了一般,嘴里喃喃自语,抱着她,将她往电梯里拖去。
眼看她就要被这男人拖进电梯,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只拳头,“砰”的一声,打在那男人脸上。男人痛得大叫一声,放开晏明雪,伸手往脸上摸一下,鼻孔里已经流出血来。晏明雪这才看清,救她的人正是卓远航。她再也顾不了许多,急忙躲到他身后。
卓远航伸开双臂护住她说:“别怕,没事了。”
那个男人满脸是血,面目越发变得狰狞起来,看看她,又看看卓远航,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说:“我说你这女人怎么不肯跟我回去呢,原来这么快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晏明雪气得浑身发抖,说:“你别胡说,他是我老板。”
“老板?现在当了人家二奶的贱女人都这样称呼她的姘头吗?”男人一脸下流的笑。
卓远航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跑到这里来闹事,要是再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你对我不客气?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吧。你抢了我的女人,还敢动手打老子,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男人忽然目露凶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凶狠地朝卓远航刺过来。
卓远航吃了一惊,一边后退,一边用手下意识地格挡一下。只听“哧”一声,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他的衣袖。身后几名闻讯赶来的员工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男人喘一口气,挥舞着匕首还要再刺,两名身穿制服的保安从楼梯口跑了上来。一名保安用橡胶警棍打落男人手里的匕首,另一名保安冷不丁使出一招扫堂腿,将那男人放倒在地。两人同时拥上去,将那男人制伏。
保安员问:“卓总,要不要把他送去派出所?”
卓远航回头看看晏明雪,对保安摇头说:“不用报警了,把他拖到楼下教训一顿,警告他不要再来闹事就行了。”两个保安应声“是”,像拖死猪一样,把那男人拖下了楼。
回到办公室,晏明雪才发现卓远航的衣袖上沾了一些血迹。她大吃一惊,挽起他的衣袖一看,他手臂上竟然被匕首划出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好在伤得并不深,只渗出一点点鲜血。
她急忙拿来碘酒,给他擦拭伤口,消毒之后,又用纱布将受伤的手臂包扎好。
卓远航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最后才问:“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你那位相恋五年最后娶了别人的男朋友吧?”
晏明雪像个犯错的学生,在他对面坐下来说:“是的,他跟那位局长千金结婚后不久,那位局长就因为贪污受贿被查了,听说还要坐牢。他马上就跟那个女人离婚,然后又跑来找我……”
卓远航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已经让保安教训过他,他以后应该不敢再来纠缠你了。如果他敢再来,你就打电话给我,由我来处理。”
晏明雪眼圈有点发红,点点头说:“对不起,卓总,我刚来公司就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卓远航笑了,说:“不要这样说,你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有人找你的麻烦,我们当然要帮你,而且你的家又不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就更应该多关心你。你去工作吧,那个陀螺稳定云台系统,是咱们公司最近研发出来的,你替我好好把一下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晏明雪说声“是”,擦擦眼睛,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3
这天傍晚,下班的时候,晏明雪看到研发部的员工都走了,只剩下舒悦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对着电脑屏幕傻笑。她觉得有点奇怪,悄悄走过去。
舒悦听到脚步声,猛然警醒,急忙伸手去拿鼠标,想要关闭显示屏上打开着的文件窗口,但是已经迟了,鼠标已经被晏明雪抢先拿到手里。
电脑屏幕里显示出的是一张照片,背景是一处公园假山,假山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正是舒悦,男孩在旁边伸出手臂拥抱着她,两人对着镜头摆出剪刀手,笑得很甜蜜的样子。
晏明雪笑了,说:“哎哟,你身边这位帅哥是谁啊?”
舒悦红着脸说:“他是我男朋友,叫聂家鑫,是一家网站的摄影记者。前段时间出差去广州,今天才回来。”
那男孩理着平头,戴一副黑框眼镜,皮肤黝黑,显得既精神又健康,透着一股阳光男孩的味道。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与身材高挑的舒悦站在一起,显得女高男矮,但看上去两个人还是挺般配的。
晏明雪打趣道:“什么时候把你的帅哥男朋友带过来,让我也见见啊?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男朋友的。”
舒悦说:“好啊,等他有空,我让他请你吃饭。”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听之后说:“好的,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她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跑,“明雪姐,今晚你一个人下班回家吧,我男朋友约我晚上吃饭,他说他从广州带了礼物给我。”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公司大门。
晏明雪笑着摇头,做晕倒状:“哎哟,有男朋友的人就是幸福!”
平时她都是跟舒悦一起下班,去菜市场买了菜,一起回家做饭。今天舒悦扔下她跟男朋友约会去了,她也没有了回家做饭的兴趣,一个人走出公司,在楼下的小店里吃了晚饭,又在街上逛一圈,才回到公寓。
晚上的时候,她坐在客厅里看书,防盗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是舒悦回来了。只见她“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米黄色包包扔到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吭声。
晏明雪觉得有点奇怪,把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看了她一眼,见她嘴巴翘得高高的,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放下手里的书,问她:“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舒悦说:“真是气死我了,今晚他约我吃饭,还说给我买了贵重礼物。我兴冲冲地去了,他拿出这个包包送给我,说是在广州一个商场里买的高仿品,差不多花了一千块。后来我上网上一看,淘宝上有很多这样的包包,一模一样的,才108块。这家伙居然拿个地摊货来骗我,我气得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晏明雪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拿起那个包包仔细看一下,说:“姑娘,你真的被你男朋友骗了。”
“是吧?你看我说他是个骗子没有错吧?”舒悦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
“这个包包绝不是什么高仿品,分明就是一款正品lv包,估计售价应该不会低于8000元吧。”
“什么?”正在喝水的舒悦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包包,看了又看,“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我虽然不喜欢奢侈品,但这点鉴赏眼光还是有的。”
“那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是一个高仿品呢?”
“可能你平时比较霸道,他是怕你怪他乱花钱,所以对你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舒悦一呆:“这么说,是我错怪他了。”
晏明雪点点头:“绝对是。”
“那我该怎么办?”
晏明雪耸耸肩说:“如果我是你,就赶紧给人家打电话,赔礼道歉,毕竟这么暖心的男朋友已经很难找到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舒悦就拿起电话冲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很快就传出她低声打电话和撒娇的声音。
晏明雪呵呵笑了,笑完,心底却又涌起一股惆怅的味道:自己的那个真命天子,又在哪里呢?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晏明雪下班后,从菜市场拎了几样小菜回家,刚走上楼,却看见住处的大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平头,眼镜,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乍一看,有点眼熟,多瞧了一眼,忽然记起来了,这不是在舒悦电脑照片里看到的那个跟她合影的男孩吗?
“你是聂家鑫吧?”她说,“我是舒悦的同事,我叫晏明雪。”
“哦,原来是明雪姐,舒悦常跟我说起你。”男孩一脸阳光般的笑容,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低沉好听。
“你是在这里等舒悦吗?”
“是啊,”聂家鑫说,“今晚有一个朋友过生日,邀请我们俩一起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晏明雪忽然想了起来,说:“哦,对了,舒悦临下班的时候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可能是公司设计的飞机在客户手里出了故障,她出去加班了。怎么,她没有打电话告诉你吗?”
“没有,可能她太忙,忘记跟我说了。”聂家鑫摇摇头,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
晏明雪掏出钥匙打开门说:“要不你进来等她吧。”
聂家鑫看看手表说:“不了,那我先走了,回头我再给舒悦打电话。”
晚上10点多的时候,舒悦回来了,一脸疲惫的样子。晏明雪告诉她说她男朋友来找过她。舒悦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跟男朋友约会的事,说:“我被那个客户给缠住,竟然忘记给他打电话了。”她拿起手机给聂家鑫打电话,但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不会这么小气吧?这就生我的气了?”舒悦显得有点怏怏不乐。
晏明雪说:“不会的,我看你男朋友不像是那么爱斤斤计较的小气人,可能他在聚会上喝了酒,关了手机睡觉了。你明天再跟他解释一下吧。”
舒悦扔下手机说:“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是周六,晏明雪为公司设计新款航拍飞行器时,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难题,趁着下午有空,她一头扎进图书馆,找了大半天资料。
傍晚,她又跑到科技书店买了几本工具书,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也没有一点儿声响,舒悦不在家,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人,估计是趁着周末,又跟男朋友出去逛街了。
在图书馆翻了半天书,晏明雪感觉有些累,把买的书扔在桌子上,洗了澡,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早早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隔壁舒悦的房间里传来“啊——”的一声轻唤,听声音,正是舒悦。她这才知道这丫头并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里。
侧耳一听,又从隔壁房间里传出几声低吟。晏明雪吓了一跳,以为舒悦出什么事了,顿时睡意全无,翻身下床,趿上拖鞋,正要出去看看,忽然又听到从舒悦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她男朋友聂家鑫。
她怔了一下,男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最后竟然变成了一阵奇怪的喘息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悠长的呻吟交织在了一起。
晏明雪脸色一红,她忽然明白隔壁房间里那一对男女在上演什么剧目了,顿时感觉到心跳加速,耳根发烫。
她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头盖住,但很快又把被子掀开。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让她呼吸急促,浑身燥热,好像床上有很多蚂蚁,正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一样。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让那声音钻进耳膜,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希望能听得更真切一些,甚至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
半个多小时后,隔壁房间的“战斗”才渐渐结束,呻吟和喘息变成了男人和女人调笑的声音,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穿衣下床走动的声音。不大一会儿,门锁扭动,舒悦房间的门打开了,客厅里传来男人穿着皮鞋走路的粗重的脚步声。然后浴室的热水器打开,有人在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淋浴,哗哗的流水声听得格外清楚。
晏明雪知道,一定是聂家鑫在浴室里洗澡。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好像是在做小偷一样,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外面两个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晏明雪终于听到外面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舒悦站在门口跟男朋友说拜拜,聂家鑫回了她一声,她忽然发出“唔”的声音,应该是男朋友站在门口出其不意地吻了她一下。
舒悦说:“讨厌!”
聂家鑫哈哈一笑,下楼去了。
舒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门进屋。
晏明雪长舒口气,放松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小腹胀得厉害,竟是忍不住要上厕所了。她急忙打开房门冲出去,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舒悦看见她,“啊”的一声,问:“明雪姐,原来你在家啊?”
晏明雪尴尬一笑,说:“嗯,那个……我也是刚刚才回来……”话未说完,就捂着肚子跑进了洗手间。
4
周一早上,晏明雪刚到公司,就接到通知,说今天早上的例行周会取消了。
她正觉得有点奇怪,卓远航走到她办公室门口,敲敲门,探进来半个头,说:“你马上带着咱们公司最新改良的那款四旋翼无人机样机,跟我去一趟省城。”
直到坐上卓远航的小车,行驶在去省城的高速路上,晏明雪才知道这次省城之行,事关重大。
原来公司最近在跟德国汉诺克公司谈一个合作项目,如果这个项目能谈成,光这个项目第一期工程,就可以给远航科技带来三千万元的利润,如果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最终利润可能会超过一个亿。但是这家德国公司很挑剔,经过他们严格考察,最后确定了两家中国公司作为最后考虑的签约对象。
这两家公司,一家是远航科技,另一家是邻省的三牛电子科技公司。这两家公司,都是目前国内民用无人机领域最顶尖的研发团队。
今天早上,卓远航得到通知,汉诺克公司的副总裁伊凡娜今天要在省城召集这两家公司的代表,考察他们的最新研发成果,看看他们各自的飞机有何特别先进之处。考察结果将会成为考虑签约的重要依据。所以卓远航不敢掉以轻心,决定亲自带着助手晏明雪,带上公司的最新产品,前往省城跟那家三牛电子“pk”。
进入省城,赶到约定的酒店,距离与德国人相约见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德国人还没有到,但对手三牛电子的人却早已经到了。这次三牛电子一共来了七八个人,可谓阵容庞大,带队的正是他们老板牛犇。
牛犇是三牛电子的创始人,今年已经48岁。他原本是一所电子科技大学的副教授,因为在升教授的过程中,受到不公正待遇,一气之下,就辞职下海,创立了这家三牛电子科技公司,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研发民用无人航空器。公司发展得非常快,只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像远航科技一样,成为了这个领域的龙头企业。
对于三牛电子,对于牛犇这个人,卓远航并不陌生。此前两家公司已经有过数次交锋,有时是在科技比赛中,有时是在生意场上,总体来说,远航科技要略胜一筹。但这一次,面对德国佬的大订单,对方显然是志在必得,竟然派出如此庞大的代表队伍来接受考察。
卓远航一走进酒店,牛犇就叼着香烟迎上来,一面客客气气地跟他握手,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哟,卓总,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好久不见,你还活得挺精神的嘛!”卓远航哈哈一笑。
牛犇也不甘示弱,说:“我们早就到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们害怕了,半路退出竞争了呢。”
卓远航说:“德国人最讲究守时,一旦约定时间,他们不会迟到,但也不会早来。所以就算你来得再早,也没有用。”
“看来卓总对德国人研究得还蛮透彻的嘛。”牛犇见他只带了一名女职员过来,就说,“哟,卓总,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带着一个小蜜来参加啊?咱们是来谈项目的,可不是来陪酒的哦,你再多带几个漂亮女人过来,也没有用啊!”
“你胡说什么?”晏明雪脸色通红,瞪了他一眼。
卓远航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介意,然后说:“这位晏明雪小姐,是我的助理,高级电子工程师,我们到省城来,不是打架,所以就算你人多也没有用,我敢说就我这一名助理,就可以顶你后面六七个工程师。”
两队人马正打着嘴仗,德国汉诺克公司的人来了,一共是四个人,领头的是他们的副总裁伊凡娜。
伊凡娜已经五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一身职业装,头仰得高高的。卓远航跟她有过几次接触,知道她是个中国通,所以跟中国人说话根本不用带翻译。
德国人做事最讲究效率。伊凡娜跟卓远航和牛犇握手之后,没有一句寒暄话,直接说:“咱们上天台吧,我想看看你们最先进的无人机。”
一行人乘电梯上到酒店天台,天台面积有一千多平米,十分适合遥控无人机起降和在上面展示各项性能。
伊凡娜上到天台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看卓远航和牛犇,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牛犇知道德国人不喜欢废话,立即指挥几名属下拿出这次带来的样机,在遥控器的操作下,飞机很快就升上天空。
这是一款黑色的四旋翼蜂鸟无人机,看上去形似老鹰,但身体要比真正的老鹰庞大得多。这架无人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其载重量却大得惊人,机身下面吊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装着二十多块砖头,却能轻松飞到三百多米高的天空。蜂鸟无人机在天台上飞了一圈之后,缓缓落下来,牛犇拿出称重器,当着德国人的面,称了一下袋子里的砖头,重量已经超过50公斤。
他得意地对德国人说:“别看我这飞机外表普通,但它的动力系统经过我们改良之后,载重量大大提高,目前同类无人机最大的载重量是30公斤,但我们这款无人机,可以载重50公斤,绝对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伊凡娜听了,很难得地点了一下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然后又看着卓远航。
卓远航拿出自己公司的样机,也是一款四旋翼飞机,但个头没有三牛公司的飞机大,机身看上去要小巧一些。
晏明雪手里拿着遥控器,操纵着飞机吊着一袋砖头,很快就飞上了500米高空。最后经过测量,这款飞机最大载重量是40公斤。
德国人很认真地看了两架飞机,最后给出了客观评价。三牛电子的飞机载重量大,这是最大优点,但缺点是飞行不稳定,晃动的幅度比较大。远航科技的飞机飞行稳定,而且能飞上500米的高空,但载重量不如三牛电子的蜂鸟无人机。
牛犇凑上前问:“那您觉得哪一个飞机更好呢?”
伊凡娜沉思一会,说:“我觉得双方都有可待改进的地方,而且都还没有达到我们公司满意的程度。这样吧,下个月我们公司总裁卢卡斯要来中国,到时我会把他带到你们各自的公司考察,你们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你们最先进的产品,谁能令卢卡斯满意,我们公司就跟谁签约。”
从省城回青阳市的路上,晏明雪不无担心地说:“卓总,刚才我在酒店天台上认真观察了一下,其实三牛公司的那架蜂鸟无人机在性能上,是要高过咱们的飞机的。”
卓远航一边开车,一边问:“哦,为什么这么说?”
晏明雪说:“与三牛电子的蜂鸟无人机相比,咱们的飞机在载重量方面略为逊色,但胜在稳定性比他们好,而且比他们的飞机飞得更高。但是据我观察,三牛电子的飞机在起飞时,风力比较大,最主要的是,他们吊装重物的绳子比咱们粗,在风中的受力面比咱们大,所以受风力的影响也比较大,绳子的摆动最后都传导到飞机上,结果导致飞机飞行不稳定,摇晃幅度比咱们的飞机大。如果他们改用跟咱们一样细的绳子,我看那架蜂鸟无人机的稳定性,未必会输给咱们。”
“那上升的高度呢?”
“这个更简单。如果三牛公司的蜂鸟无人机与咱们的飞机一样,只装载40公斤的重物,我相信也能飞到500米高。”
卓远航想了想,点点头说:“嗯,你观察得很仔细,推测得也很有道理。”
“德国人并不笨,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两架飞机的优劣,咱们公司很可能会拿不到这笔订单。”
卓远航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忽然笑起来。
晏明雪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卓远航说:“你不用着急,我早有准备,这个订单飞不了。”
“你早有准备?”
“我老实跟你说吧,对付牛犇这种人,我还有一招更厉害的撒手锏呢。”
“什么撒手锏?”
“其实这次我们带来的,并不是咱们公司最先进的产品。针对德国人提出的载重量大、飞行稳定、操作方便灵活这三大要求,我还为他们量身设计了另一款飞机,如果拿出来,绝对要让德国人震惊。如今这款飞机的样机我已经做出来了,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因为我还想最后完善一下,所以一直没有公布出来。我相信这款飞机一旦亮相,绝对能打败三牛电子,绝对能让牛犇输得心服口服。”
“真的?”
“当然。今天我之所以没有把这款飞机拿出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已经从汉诺克公司那边得到消息,这次来的副总裁伊凡娜并不是最后拍板的人,他们总裁卢卡斯下个月会来中国,所以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留到最后才亮相;第二,三牛电子是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我早就在他们公司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他们公司在这次竞标中的底牌,我早就已经了然于胸,所以这一次咱们拿出这架飞机应付他们就足够了。真正的比试,将会发生在下个月卢卡斯到来之时。到那时我再拿出我那款飞机,杀牛犇一个措手不及。我敢保证,这一次咱们绝对能打个漂亮的大胜仗!”
回到公司后,卓远航把晏明雪带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架飞机。机身透着蓝莹莹的光泽,一共有八个螺旋桨,是一款多旋翼直升机,从个头上看,要比公司设计的其他飞机略大。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卓远航仿佛看透了晏明雪心里的疑惑,笑笑说:“这架飞机,是我在航空器研究生涯中花费最多心血的产品,你看它整个身体都是蓝色的,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蓝精灵’。我敢说这是我们公司研发出来的最先进的航空器,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我还想继续完善一下它的功能,所以一直没有向外公布。至于它到底有什么特别惊艳之处,等到我向外界正式公布这款产品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轻抚着这架“蓝精灵”,就像在抚摩自己的孩子一样。离开办公室前,他又把飞机锁进了柜子里。
5
7月的一天晚上,晏明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门铃忽然被人按响。她开门一看,却是聂家鑫提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铁门外。
她知道他是来找舒悦的,一边打开防盗门一边说:“你来得可真不巧,舒悦今晚在公司加班,还没有回来。”
聂家鑫说:“我知道,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她还没有吃晚饭,所以我顺便买了一些宵夜过来,免得她回家肚子饿。”
晏明雪笑笑说:“看不出你还蛮体贴人的嘛,舒悦有你这个男朋友是她的福气。那你进来等她吧。”
聂家鑫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宵夜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舒悦。客厅里只有他和晏明雪两个人,他跟晏明雪并不太熟悉,同处一室,就显得有些拘谨。
晏明雪很快就觉察到了他脸上那局促且略带羞涩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放下手里的书本,主动跟他搭起话来:“听舒悦说,你是一个摄影记者?”
聂家鑫点点头,说:“说是记者,其实也就是帮一家旅游网站拍一些风景照,提高网站的人气指数而已。”
“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嗯,国内稍微有名气的景点,基本上都去过吧。”
“那挺好玩的吧?”
“这个怎么说呢,如果是去旅游,当然好玩,但如果是去工作,就很辛苦了。”他把自己的胳膊朝晏明雪亮了一下,“你看我这身黝黑的皮肤,就知道这碗饭不好吃了。”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嘀”的一声响了,显示收到了短信。他低头看看手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怏怏不乐起来。
晏明雪问:“怎么了?”
聂家鑫说:“舒悦发短信给我,叫我不要等她了,她等会儿加完班,就跟一起加班的同事出去吃饭。”
晏明雪说:“这丫头,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不知道你买了宵夜在这里等她吗?”
“其实我今天不但买了宵夜,而且还买了一个生日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过舒悦好像不记得了,我自己买了蛋糕,本想晚上跟她一起庆祝,没想到她工作这么忙……”聂家鑫叹息一声,脸上现出落寞的表情。
晏明雪看罢,心里竟有些不忍,就说:“我看舒悦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要不我陪你一起过生日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反正我也没有吃晚饭,白吃白喝的事,我当然乐意干了。”晏明雪呵呵直笑。
“那太好了!”聂家鑫顿时高兴起来,把生日蛋糕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晏明雪为他点上蜡烛,拍着手,唱起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聂家鑫心生感动,眼圈儿竟有些发红。吃宵夜的时候,他又从袋子里拿出几罐啤酒,两人边喝边聊,晏明雪也渐渐对这男孩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聂家鑫是舒悦的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里就已经相恋。毕业后,他靠着老爸的关系,在四川老家一个小县城里当上了公务员,但舒悦却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聂家鑫只好辞去公职,陪她一起出来闯荡世界。后来舒悦身上的钱花光了,只好应聘到公司打工。为了能陪在她身边,聂家鑫也在青阳市找了一份工作。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如此痴情的男人啊!”晏明雪喝了些酒,目光就有些迷离起来,伸出手在他脸上轻抚一下,放肆地笑起来。
喝完两三罐啤酒,聂家鑫似乎有点醉了,身子一歪,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醒酒,还是睡着了。
屋里开着空调,晏明雪担心他着凉,拿了一张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聂家鑫晃一下身子,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嘴里喃喃地说:“舒悦,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晏明雪脸上烫得厉害,说:“我不是舒悦,我……”话未说完,聂家鑫用力一扯,喝了酒的她身子一晃,就倒在沙发上。
鼻子里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男人的气息,想到那天晚上从舒悦房间里传出的呻吟和喘息,晏明雪忽然心跳加速,浑身燥热起来。
聂家鑫一边叫着舒悦的名字,一边把她压在身下,一手抱住她不停地亲吻着,另一只手拉开她的裙链,猛地将她身上的裙子扯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情渐渐消退,酒意渐醒,晏明雪睁开眼睛,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跟聂家鑫紧紧搂抱在一起,赤身裸体躺在沙发上。她大吃一惊,急忙翻身坐起,捡起地上的裙子,快速地套在身上。
聂家鑫也慢慢清醒过来,从沙发上坐起,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像是触电了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看见晏明雪衣不蔽体地站在自己跟前,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明、明雪姐,对、对不起,我把你当成舒悦了,我不是故意的……”
晏明雪整理着自己散乱的头发,说:“算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喝多了。”她冲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出来的时候,已经逐渐恢复理智。
她说:“你走吧,今天晚上的事,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的,我知道。”聂家鑫脸色通红,竟不敢再抬头看她一眼,低垂着头,连鞋带都没系好,就走出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哀求道:“明雪姐,今晚的事,你不要告诉舒悦好吗?要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晏明雪点头说:“我不会说的。舒悦是个好女孩,你以后要好好珍惜她。”
看着聂家鑫离去的背影,她的头忽然炸裂般痛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今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手忙脚乱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把沙发上的褶皱抹平,直到在客厅里看不出一丝有男人来过的痕迹,才停手。
夜里10点多的时候,舒悦回来了。这时晏明雪早已关上房门,躺在自己床上,假装已经睡着。内心深处,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儿。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舒悦也已经起来了,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看见她,舒悦说:“明雪姐,昨天晚上我男朋友在家里等我了,是吧?”
晏明雪呆了一下,说:“是、是的,他等了你一会儿,你没有回来,他就走了。”
“不是吧,今天早上他给我打电话,说昨天晚上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后来还跟你……”舒悦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踮起脚尖,把一件粉红色的内衣挂到高高的晾衣架上。
“跟我一起怎么了?”晏明雪忽然紧张起来。
“他说最后跟你一起,把本来是买给我的宵夜给干掉了。”舒悦忽然扑哧一笑。
晏明雪这才松口气,说:“是啊,他给你买了宵夜在这里等你,后来你发短信说自己去外面吃东西了,他看宵夜都快凉了,就拿出来,跟我一起吃掉了。正好我也没有吃晚饭。唉,你男朋友对你真是太体贴了!”
“是啊,这就是有男朋友的好处啊!”舒悦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明雪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烂在记忆里,赶紧再找个男朋友,我保证你的生活马上就会变得有色彩了。”
晏明雪苦笑一声,不知道用什么话回答她才好。
上班后,她在办公室里发了一天的呆,竟然什么活儿也没有干。晚上下了班,她没有跟舒悦一起回家,而是一个人在步行街上来来回回闲逛。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光头,身形魁梧,手臂上文着一只老虎,透着一股凶狠之气。
她一怔,问:“是你叫我吗?”
光头男人点头说:“是的,就是老子叫你。”
晏明雪皱皱眉头问:“有什么事吗?”
光头男人说:“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大街上人太多,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吧。”
晏明雪已知来者不善,退后一步说:“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光头男人上前一步,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腰说:“臭婆娘,你要是不听话,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晏明雪知道遇上了歹徒,吓得脸色发白,两条腿都颤抖起来,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对方走到一条幽静无人的巷子里。
光头男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抵在墙上,手里的匕首在她脸上比画一下,冷声笑道:“大美女,你说我这匕首如果真的从你脸上划过,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晏明雪吓得浑身哆嗦,如果不是靠着墙壁,她早就瘫倒在地上了。“你、你想干什么?”她以为是遇上了劫匪,就说,“我身上没有带钱包,只有一些零钱,你要的话,我全都给你。”
光头男人哈哈一笑,说:“臭娘们,你还真把老子当成劫道的了?告诉你,老子不缺钱。”
“那你想怎么样?”
“老子要让你长长记性,以后离我姐的男人远一点。”
“你姐的男人?”晏明雪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去你妈的,还给老子装蒜是不是?”光头男人目露凶光,一抬手,“叭”的一声,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晏明雪一个踉跄,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嘴角边竟流出血来,吓得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光头男人抬腿踹她一脚,晏明雪滚倒在地。
光头男人蹲下来,用匕首拍着她的脸说:“臭娘们,老子的话记住没有?以后离我姐的男人远一点,要不然,老子下次找你,就用匕首在你脸上刻一个乌龟。”
晏明雪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赶紧点头说:“我、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男人这才收起匕首,满意地离开。
晏明雪身上疼痛难忍,心里又惊又怕,两条腿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颤抖得厉害。她爬到墙边,靠墙坐了好久,才被一位路过的中年大婶扶起来。
大婶问她:“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歹徒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一个人走到这巷子里来呢?这里经常有人拦路抢劫……姑娘,你没事吗?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晏明雪摇头说:“算了,我也没有被抢走什么东西。”
那个大婶倒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她嘴角流血,坚持要送她去医院。她把晏明雪扶出巷子,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到医院。医生给晏明雪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是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晏明雪这才放心,对那位热心大婶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她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舒悦正在客厅里玩手机,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晏明雪本想告诉她自己今晚的遭遇,忽然想起那个光头男人警告她的话,“以后离我姐的男人远一点”。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跟聂家鑫之间发生的事,难道这个光头男人,是舒悦叫来对付她的?难道她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她看看舒悦,见她竟然还对自己满脸关切之情,顿时感到心生寒意,摇摇头说:“我一个人逛街,走得太远,所以回来晚了。”没待对方再问第二句话,她就走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醒来,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来到公司,同事见了,自然觉得奇怪,都围上来问长问短,表示关心。
晏明雪笑笑说:“昨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一跤,这半边脸颊正好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就变成这样了。”问候她的同事离开之后,行政部的女主管张丹缓步踱进她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说:“晏助理,我觉得你脸上的伤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打伤的吧?”
晏明雪抬头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张丹说:“我当然知道,咱们卓总虽然快要离婚了,但就算他真的离婚,那也是名花有主的人,你跟他走得那么近,难怪有人看不惯。我劝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要不然被人在脸上用刀画上一只乌龟,那可就难看了。”她凑到晏明雪耳边,咬牙切齿,最后这几个字,竟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晏明雪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光头男人来找她的麻烦,一定是受了这个女人的指使。
张丹之所以要针对她,就是因为她跟卓远航走得太近,让这个一心做着总经理夫人梦的女人醋意大发了。
看着她从自己办公室走出去的背影,晏明雪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6
“明雪姐,长江边的芦花开了,我男朋友拍了照片给我,真是美呆了。下班我们一起去看芦花好不好?”
这天下午,晏明雪的工作qq里忽然闪动着舒悦的笑脸,她点开一看,原来是舒悦约她去长江边看芦花。
她笑了笑,给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下午5点,两人准时下班,在公司写字楼下坐上出租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长江大堤上。正是傍晚时分,落日西斜,江堤的一边被太阳照着,另一边却躲在了阴影里,看上去明暗对比非常强烈,也别有一番景致。
两人沿着江堤走下去,堤下的江洲上,种着大片大片的芦苇,正是芦花开放的季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雪白一片,江风轻吹,苇竿摆动,朵朵芦花随风飘舞,细如棉絮,美如雪花,却又让人觉得不可捉摸。
“真美啊!”晏明雪一面发出感叹,一面拿出手机,不住地拍照。
两人从芦苇丛中的小径穿过,就看见了奔流的长江水。日薄西山,落日余晖把一江流水照得红通通的。
舒悦站在江边,忽然感叹道:“这江水红得就像血一样啊!”
这个怪异的比喻,让晏明雪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她扭头看看舒悦,这才注意到她今天一反常态,脸上表情忧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舒悦,你怎么了?”
舒悦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西边天际那已经沉下一半的残阳,忽然流下泪来。
晏明雪慌了一下,忙问:“舒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舒悦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串泪珠,看着她说:“明雪姐,我一直把你当成最要好最知心的姐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晏明雪一怔,问:“舒悦,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抢我男朋友?”
“抢你的男朋友?”晏明雪尴尬一笑,说,“你是说聂家鑫吗?舒悦,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
“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舒悦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播放给她看。
晏明雪凑过去一看,视频镜头中,近处是一张桌子,远处是一张沙发,她觉得这摆设似乎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才知道这视频拍摄的正是自己家里的客厅。沙发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
她忽然明白过来,视频中拍到的画面,居然正是那天晚上她和聂家鑫的酒后激情镜头!晏明雪的头像是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轰然一响,然后就是一片空白。足足过了三分钟,她才缓过神来,一把夺过舒悦的手机,问:“你、你怎么有这个视频?这是谁拍的?”
舒悦说:“咱们隔壁楼里有一个女人,她老公在街上开超市,我经常去买零食,所以跟这个女人有点相熟。你们那天没有拉上窗帘,这段视频就是她碰巧用手机拍摄下来的。今天她在超市里遇见我,就把视频发给了我。”
晏明雪把手机还给她说:“舒悦,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跟家鑫之间并没有……”
“住口,‘家鑫’这两个字,是你叫的吗?”舒悦情绪激动,扯住她的衣襟怒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最知心的姐妹,从来没有对你设防,想不到你却在背后捅我一刀……”
“舒悦,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解释……”晏明雪感觉到衣服都快要被她扯破了,下意识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舒悦向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你竟然还敢动手打人?我跟你拼了!”舒悦心情激愤,全身颤抖,从地上爬起来后,忽然掏出一把十来厘米长的水果刀,指着晏明雪道,“亏我把你当成最要好的姐妹,你竟然这样对我,你、你真是欺人太甚!”
晏明雪吓了一跳,忙道:“舒悦,你冷静一点,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你抢了我男朋友,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舒悦咬紧牙关,目露凶光,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刀子,向她扑过来。
晏明雪躲闪不及,情急中伸手抓住舒悦握刀的手,两人就在长江边扭打起来。
几分钟后,舒悦突然“哼”地一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晏明雪退后一步,定睛看时,才发现那把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刺进了舒悦的胸口。
她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她的两只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舒悦僵直地站在江边,低头看看插在自己胸口的水果刀,又抬头看看晏明雪,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指着她说:“你、你好狠……”说到这里,身子向后一晃,“扑通”一声,仰面跌倒在江水里,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一小片江面。
江水流动的速度很快,她的身体被冲出好几米远,才缓缓沉入江底。血红色的江水很快就被冲淡,水波平息之后,江面上再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舒悦,舒悦!”晏明雪猛然醒悟过来,冲到江边,探头下看,舒悦的身体再也没有浮起来。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起来:“对不起,舒悦,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江堤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蓦然一惊,哭声戛然而止,顾不得多想,急忙弯腰在江边洗净手上的血迹,然后慌慌张张地钻进芦苇丛,等了片刻,看看暮色中四野无人,这才爬上江堤。
急匆匆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开灯,靠着墙壁坐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好像那上面还沾着舒悦的鲜血。她忽然感觉到胃里一阵痉挛,趴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舒悦的房间,房门紧闭,再也不会有灯光传出。晏明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跟舒悦的合租关系,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一个杀人凶手。
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回想一下,庆幸的是,当时江边寂静无人,好像并没有人看见她和舒悦在江堤下走动,所以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杀了人。
她就那样呆坐在地板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等她缓过神来,外面已经天色微明,竟然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挪动一下身子,只感觉到浑身酸软,头痛欲裂,知道今天这种状态,肯定没有办法去上班,想一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卓远航打了个电话:“喂,卓总,我想请一天假。”
卓远航在电话里问:“怎么了,生病了吗?”
晏明雪“嗯”一声,撒了个谎,说:“我、我有点感冒,身体不舒服。”
“看医生了吗?”卓远航关心地问,“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晏明雪忙说:“不用,我在家里休息一下就行了。”
她想一下,又说,“还有,研发部的舒悦,她家里有点急事,她要赶回老家处理,可能要耽误几天,她已经跟我请假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卓远航说:“行,没问题,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刚挂了电话,门铃就叮咚叮咚响起来。晏明雪吓得一哆嗦,连手机都掉了下来。这么早,是谁按门铃?难道是警察?他们这么快就知道我杀人了吗?她猛地站起身,趴在门背后,对着“猫眼”向外偷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聂家鑫。
他来干什么?难道他已经知道舒悦出事了?晏明雪想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急忙冲进洗手间,匆匆擦了把脸,把披散的头发整理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门。
聂家鑫叫了一声“明雪姐”,然后探头进来,问:“舒悦在家吗?”晏明雪打个哈欠,装出刚刚被门铃声吵醒的样子,摇头说:“她不在家。”
聂家鑫着急地道:“那去哪儿了呢?昨天下午,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我,骂我是个大骗子,还说要跟我分手。当时我正跟网站总编一起在外面拍照,直到晚饭后才看到她的短信,我立即给她回电话,但她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晚上又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她也没有回复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跑过来看看。明雪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晏明雪心里怦怦直跳,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说:“她昨天下班后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她已经向公司请假,连夜坐火车赶回老家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聂家鑫这才略略放心,却又埋怨道,“就算真有什么急事,那也不能不接电话啊,害得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晏明雪用宽慰他的语气说:“可能她正在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没有顾得上看手机。等她把事情处理完,有时间了,肯定会给你回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