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站长把手背在背后,来回踱了几步,仔细想了想,忽然眉头一展,说:“我记起来了,7点55分,好像是廖强打电话过来,对,就是他,他打电话请假,说是有点头痛,今天就不来上班了。”
范泽天认真地听着,边听边点头,然后又问:“能详细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吗?”
周站长说:“廖强今年二十八岁,父母早亡,至今单身,住在青云路青云巷7号,平时也没啥缺点,就是喜欢喝点酒……”
“多谢您给我们提供这么多情况。”范泽天向周站长握手道谢之后,便急忙和罗哲驱车向青云巷驶去。
按常理推测,廖强拿着林国栋的手机,而且今天又请假没有上班,行为异常,如果林国栋昨晚真的被绑架了,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是那个绑匪。
想到歹徒近在咫尺,即将被擒,而罗嫣红的死因也极有可能因此而逐渐明朗起来,范泽天和罗哲两人心里都有些兴奋,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在一秒钟之内就赶到青云巷。
但是当警车刚驶出青云路,拐入青云巷时,他俩却发现巷口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地不知在干什么。
罗哲按了半天喇叭也是枉然,根本没有人让路,警车寸步难行。
他不由火昌三丈,跟范泽天一同跳下了车。
两人好奇地钻进人群,只见人群中央停着一辆小货车,整个驾驶室都被撞得不成样子了,地上流着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几个交警正在现场忙碌着。
范泽天吃了一惊,走上前拉住一个熟识的交警问:“兄弟,出啥事了?”
交警一边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一边告诉他说:“车祸,小货车撞了一个人,头都撞开了,真惨,人还没到医院就断气了。司机也够呛,下身受重伤,正在医院抢救,估计一时半会醒不来。”
范泽天心里涌起一种不祥之兆,忙问:“知道死者是谁吗?”
交警说:“从他身上搜出的证件看,好像叫廖强吧。”
“什么?”
范泽天和罗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呆住了。
“为什么咱们刚追查到廖强头上,他就遇上了车祸呢?”钻出人群后,罗哲皱着眉头说,“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
“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鬼。”范泽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罗哲,咱们分头行事,你去调查一下肇事司机,我得再回加油站一趟。”
两人分手后,范泽天开着警车再次来到了海石加油站,找到了周站长,将廖强遭遇车祸的事简单地告诉了他,他听了不由大为震惊。
然后范泽天又问他:“周站长,您知道加油站里谁与廖强的关系最好吗?”
周站长不假思索地说:“邓刚,他和廖强都是加油工,平时两人无话不谈,号称是一对铁哥们。你要找他是吧?我马上把他叫来。”
邓刚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走进办公室时,他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周站长将廖强遭遇车祸的事告诉他了。
范泽天朝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询问道:“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廖强是什么时候吗?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呢?”
邓刚稍微想了想,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昨天晚上,当时……”
原来,昨天晚上,邓刚和廖强都上晚班,邓刚在一号加油台,廖强在二号加油台。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两人同时下班,在换衣服时,廖强忽然说今晚要请邓刚喝酒。
邓刚问他遇上什么好事了要请他喝酒?
廖强看看旁边还有人,就笑嘻嘻地不说话。
直到两人坐在大排档里喝酒时,邓刚才得知,原来今晚廖强在加油机旁捡了一个手提包。
邓刚不好意思打听包里有些什么东西,不过看廖强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他想提包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
当时廖强的心情很好,点了不少好菜,喝了三瓶啤酒,又加了一瓶白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连路也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回家。
邓刚只好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连拖带拽地弄上了车。
谁知廖强实在喝得太多了,一上车就哇哇哇地大吐特吐,吐了一车的秽物,弄得整个出租车里臭气冲天。
那位开出租车的“的哥”不由火冒三丈,对着他一通大骂,叫他赶快滚下车。
后来,邓刚站在出租车外,看见醉醺醺的廖强从捡来的手提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大方地甩给司机,司机这才换上一副笑脸。
出租车刚刚启动时,他又看见廖强迷迷糊糊地将一张名片甩到司机面前,打着酒嗝拍着胸脯说:“哥们,别、别这么小气,以后有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
邓刚直看得莫名其妙,不知这家伙啥时候印了名片。
出租车开走后,邓刚也回家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廖强,不知他是否平安回家。
廖强没有手机。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邓刚打电话到廖强家门外五十米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让电话亭里的老婆婆叫廖强接电话,但她叫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
今天早上邓刚又打电话找他,廖强总算跑到公共电话亭接了他的电话。
廖强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说昨天那个出租车司机太缺德了,居然趁他在车上睡着了的时候把他扔到郊区的草地上睡了一夜的“地铺”,他早上回家头还痛呢……
范泽天认真地听着邓刚的讲述,最后他问:“你还记得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吗?还记得那个司机的相貌吗?”
邓刚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傍晚时分,范泽天回到局里,刚好法医苏敏打电话过来。
苏敏在电话里告诉他说:“经过尸检发现,死者罗嫣红已有三个月身孕,死亡原因是药流不当造成子宫大出血而昏迷至死。经化验,她桌上的饮料中含有过浓过量的米非司酮。米非司酮是一种打胎药,服用的剂量是有严格限制的。而据检测分析,这罐饮料中溶入的剂量,至少是人体一次所能接受的三倍以上。”
范泽天问:“有医生叫她把这种打胎药溶入饮料中服用的可能吗?”
苏敏说:“甚本上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范泽天挂下电话后,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去调查撞死廖强的肇事司机的罗哲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他忙问。
罗哲喝了几口水,摇摇头说:“应该说没什么收获。
那司机叫刘青山,三十二岁,三年前从外地搬到青阳市居住,已有十多年驾龄,家境不太好,他的小货车还是借钱买的。在这次车祸中,他受伤也不轻,双腿几乎被夹断,肋骨断了两根,腰部受了重创,正在人民医院抢救,估计死不了,但一时半会也醒转不过来。他老婆苗娟娟得了白血病,由于拿不出十几万的治疗费,只好呆在家里等死。据说他很爱他老婆……唉,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你呢,范队,情况如何?”
范泽天把第二次去加油站了解到的情况向大家说了一遍。
廖强已死,线索看起来似乎已经断了,所以大家都有些泄气。
范泽天明白大家的心思,扫了他们一眼说:“大家别泄气,虽然廖强已经死了,但我们又找到了许多新的线索,形势对咱们越来越有利了。我来说说我所发现的两个最大的疑点:其一,林国栋的手提包和提包里的手机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刚好被加油站的加油工人廖强捡到了,他为什么要撒谎说是被绑匪拿走了呢?其二,廖强显然并不是那个绑架林国栋的人,你们见过醉得连站也站不稳的人去绑架别人吗?”
众人仔细一想,纷纷点头称是。文丽问:“那么究竟谁是绑匪呢?”
范泽天笑了笑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昨晚载廖强回家的那位‘的哥’。至于为什么会是他,谜底还是等将他抓获归案之后再揭开吧。”
罗哲皱眉说:“全市开出租车的司机这么多,咱们又不知道那家伙的车牌号码,怎么找?”
范泽天说:“其实很容易。廖强昨晚不是在那辆出租车上吐了许多秽物吗?事后,那司机一定会去洗车场洗车,咱们就从全市三十多家洗车场查起,把昨晚凡是去洗车场洗过车、车上有呕吐物的车全部记录下来,一一追查。”他看看表,摸了摸肚子笑着说,“不过在展开行动之前,咱们得想办法先填饱肚子。”
4
星期三的早上,忙碌了一个通宵的刑警们来不及打个盹儿便在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里碰头,汇报了各自的调查情况,最后总结发现,全市共有五辆出租车曾因车内被乘客呕吐而去洗车,其中有两辆车的洗车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半以前,时间不符,故可以排除,还有一辆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位“的姐”,也可以排除。
剩下的两辆出租车中,有一辆是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洗的车,洗完车后,司机就和女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通宵电影去了,不可能在下半夜去环南路的垃圾筒里取那二十万元赎金,所以也可以排除。
最后,大家把目光停留在了仅剩的一位出租车司机身上。
洗车场在记帐时顺便记下了这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通过车牌号码,刑警们查到这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是属于青阳市出租车公司的车,该车现由一个叫肖黎明的司机租用着。
肖黎明,男,现年二十五岁,湖北省黄石市人,曾因赌博罪和故意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后在老家没法呆下去,便跑到青阳市来开出租车。在青阳市,也曾有过因聚众赌博而被青阳警方拘留罚款的记录。
正在大伙讨论之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正是昨天晚上刑警曾找其调查过情况的青阳市出租车公司保安部的负责人。
他把肖黎明的照片传真了一份过来,然后在电话里说:“肖黎明已于昨天下午到出租车公司办理了退租手续,将车还给了公司。他说他要回湖北老家,火车票都买好了……”
挂断电话后,范泽天又急忙拨通了火车站的电话,问从青阳到湖北黄石市的火车一天有几趟,什么时候发车?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说:“每天一趟,早上八点二十分发车。”
“是时候抓人了!”范泽天看看表,时针指向八点整。他威严地扫了大家一眼,命令道:“罗哲,你带五个人立即赶到火车站抓捕肖黎明,如果我没估计错,他乘坐的应该就是今天上午的这趟火车。文丽,你带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宣传部,把林国栋‘请’到公安局来。行动!”
……
半个小时之后,两组人马分别用手铐铐着各自的“目标”,在市公安局胜利“会师”。
林国栋虽然极力保持着“宣传部长”的风度,强作镇定,但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不争气地冒了出来;而肖黎明却东张西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范泽天坐下来喝了口水,首先盯着肖黎明开门见山地问:“星期一晚上,你绑架勒索的事,是要我来复述一遍呢,还是你自己主动交待出来?”
肖黎明是公安局的常客,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惊,看着他一脸无辜地说:“大哥,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肖黎明什么时候干过绑架勒索这么缺德的事了?”
范泽天早已料到他会狡辩,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冷冷一笑说:“既然你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也用不着给你留面子了,现在就让我来揭穿你的老底吧。星期一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你开着出租车在海石加油站附近的一个大排档门口载了一个喝醉了酒的客人。这个客人一上车就吐了你一车的秽物,不过你看在他出手阔绰甩手就给了你两百元‘洗车费’的份上,还是让他坐了你的车。随后,这个醉客为了在你面前炫耀自己,还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你。你一看这个人的名片上写着‘青阳市市委宣传部长林国栋’,就料定必定是个有钱的主儿,手头上正缺钱花的你顿时心生歹意,决定将其绑架狠狠敲他一笔钱花花——事实上这个人喝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此时正倒在坐位上睡得像头死猪,所以根本不用你费多少手脚他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然后你就从他的手提包里翻出他的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家庭电话给林部长的老婆,勒索人民币二十万元。而恰巧这个晚上林部长没回家,他老婆信以为真,就真的照你的要求去做了。赎金到手之后,你又把车开到郊外,把一直躺在你车上睡大觉的‘林部长’扔在了草地上,然后才去洗车场洗尽车上的秽物……但你却一定没有想到,你煞费苦心绑架的那个人并不是名片上的那个宣传部长林国栋,真正的林国栋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林国栋,接下去说,“你绑架的那个醉鬼叫廖强,只不过因为捡了林国栋的手提包,无意中从手提包里掏了张名片给你,你就财迷心窍,把他当成林国栋给绑架了,而且居然还歪打正着让你得逞了。当然,你不想多惹麻烦,所以你并没有顺手牵羊拿走‘林部长’的手提包。”
“没、没有的事。”肖黎明的脸色顿时白了,虚汗从额头上刷的一下冒了出来,好像一只被抓住了尾巴的老狐狸,目光慌乱,声音微微发抖,“你、你们不要血口喷人!你、你说我勒索了人家二十万块钱,那钱呢?你们看见我身上带钱了么?”
“你就不用再狡辩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蠢到把那二十万块钱带在身上提在手里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抓住把柄。这二十万,你早已从银行电汇回老家了。不过你不用高兴太早,我们已经通过银行查扣了这笔赃款。”
“啊!”肖黎明脸色煞白,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范泽天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目光一转,又箭一般朝林国栋射了过去。
林国栋的神色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他厉声道:“范泽天,你、你凭什么抓我?我劝你赶快放了我,否则,哼哼,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范泽天并不恼怒,看着他微微一笑说:“林部长,您又何必吓唬我呢。你身犯数罪,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只怕是你吧。”
“我、我犯什么罪了?你说,你说!”
“你的犯罪经过若要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过既然有人想听,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你在青阳宾馆邂逅了那里的服务员罗嫣红,并且为之着迷,深深的陷在她的美貌和温柔之中不能自拔,随后,为了达到长期而安全地占有她的目的,你在玫瑰庄园别墅小区内为她买了一幢别墅楼,将她包养了下来。这幢豪华的别墅楼当时价值百余万,我已请反贪局的同志仔细调查过青阳日报社的一切帐目,发现这几年来,报社的广告收入帐目上至少有近四百万元的广告费去向不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钱都落到了你的口袋里了吧?买这幢别墅楼的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不是?今年以来,你仕途顺畅,很快就将提升为市委副书记。就在你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罗嫣红被检查出怀孕了,这个消息令你寝食难安。你这个人办事一向老谋深算,与罗嫣红交往这么久一直小心谨慎处处设防,自问没有任何把柄落入任何人手中,但若是让罗嫣红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将成为你和她有过的这种非正常关系的铁证,也必将成为你进军仕途的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令你身败名裂的定时炸弹。你当然不能让罗嫣红生下这个‘定时炸弹’,但罗嫣红却过厌了这种无名无分难见天日的生活,她想通过孩子来要挟你跟你老婆姚玉兰离婚娶她,所以她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一点,在廖强被车撞死之后,我们从他家里找到的你的手机里面所保存的那条你尚未来得及删除的短信息中完全可以推测出来。你既不能拖着罗嫣红强行让她去医院堕胎,也不能容忍她生下这个‘定时炸弹’,无奈之下,只好决定暗中下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把胎堕了。于是你通过关系,搞到了一种叫米非司酮的堕胎药。星期一这天下班之后,你揣着这包打胎药开车前往玫瑰庄园别墅小区罗嫣红的住处,半路上在海石加油站加油时,你一不留神将手提包落在了加油机旁。你并不在乎这个手提包和手提包里的那点东西,所以事后并没有返回加油站寻找。星期一的晚上,你在罗嫣红那里过夜。星期二凌晨,起床回家时,你趁罗嫣红尚在熟睡之中,将带来的那包堕胎药溶在了一听她最喜欢喝的饮料里,就回家去了。但是你忙中出错,将一包本应分三次服用的堕胎药全部放在了饮料中让罗嫣红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全部喝了下去,引起她身体极度不适,最终因子宫大出血且救治不及时而导致她命丧黄泉。”
范泽天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脸无血色的林国栋,接下去说:“星期二早上,你回到家里,正欲为昨晚夜不归宿找借口时,你老婆姚玉兰却因见到你平安回来而万分高兴。你甚觉奇怪,后来通过你老婆的讲述你才弄明白,原来昨晚有人给你老婆打电话声称绑架了你而勒索了你们二十万元现金。你猜想一定是捡了你手提包和手机的那个人搞的鬼,为了你昨晚的去向不被暴露,你只好违心的承认昨夜你确实被人绑架了。后来因为罗嫣红之死,我们调查到你头上时,你正好利用这次绑架事件来证明你不在案发现场,打消我们的怀疑。但你知道我们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个捡了你手机的绑匪,只要我们找到那个绑匪,你被绑架的事就一定会穿帮。所以你赶在我们之前找到了那个人,那人就是加油站的廖强。然后,你用一大笔钱收买了妻子重病正急需钱来救命的外地小货车司机刘青山,让他开车‘意外’撞死廖强,并且叮嘱刘青山,为了不引起警方怀疑,他在撞死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一定要受伤,刘青山为了赚钱救他心爱的妻子,只好咬牙一试。但是有一件事你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打电话勒索你老婆的人并不是被刘青山撞死的廖强,而是另有其人。于是我们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终找出了两个人间败类……”
林国栋还没听完,就脸如灰死,全身软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