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阴人一派当中，甚至有过某种揣测。</p>
认为阴司一切正神，可能已经不在。</p>
但……阴世亘古以来，可能孕育过大恐怖。</p>
不然的话，当年一众身居神位的皇天地祇，为何要划分三界，将人、神、鬼相隔开来？”</p>
老婆子语气里透出心季之意，像他们这种成天与阴魂鬼祟打交道的下九流，极为忌讳太古、上古流传至今的隐秘禁忌。</p>
“阴司究竟还存世否，始终没个确切说法，反正黄泉路断，鬼门关闭，三千年来都无人进去过。</p>
可我跟随师傅行走乡野的时候，亲眼见过阴兵借道！</p>
漫山遍野，鬼气森森，杀伐冲天！</p>
倘若阴司真个不在了，那些鬼兵又是从哪里来？”</p>
阴郁老者一脸后怕，没好气地对着徐怀英道：</p>
“总而言之，走阴过关，凡事小心！</p>
前边就是白骨大江，咱们赶紧寻个摆渡人！”</p>
杨娉儿听得出神，深深望了一眼那座酒肆。</p>
出于谨慎，也未选择进去。</p>
随口抚慰徐怀英两句，便就跟上阴门二老的步伐。</p>
“老杀才，等回到阳间……有你们好看！”</p>
徐怀英狠狠骂道，丝毫不觉自个儿的性情越发偏激。</p>
哗啦，哗啦啦！</p>
一条大江波浪宽！</p>
漆黑阴寒的惊涛浊流横亘于前，不时翻起大片的白骨尸骸，将其冲刷到岸上。</p>
“过了白骨江，便是掩藏真人洞府的枭神山。”</p>
杨娉儿一双妙目轻转，似是搜索着此处摆渡人的踪影。</p>
“阴世之内的江河水脉繁杂众多，多以奈河、忘川、黄泉这三条为源头。</p>
能够横渡冥河阴流的，只有摆渡人，它们也算阴差的一种。</p>
想要乘船，各有几种法子。</p>
阳间人，用寿元折抵。</p>
死后阴魂，则要准备好过路钱。”</p>
面皮绷紧的老婆子轻轻叹了口气，若非欠着水云庵的大人情，自身也托庇于那位门下。</p>
这一趟苦差事，她才不会接。</p>
站在白骨大江之畔，披着黑袍的老婆子用哭丧似的语调，高声唱道：</p>
“手捧一炷香，烟灰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p>
老婆子捶胸顿足，声音凄惨得像是家中死了人。</p>
另外那个阴郁老者，则是洒着漫天冥纸。</p>
阴风刮起，将其带往水流湍急的白骨大江。</p>
随着哭音渐高，浓浓雾气之中出现一道模湖身影。</p>
它手持长长的撑杆，头戴斗笠，表面笼罩一层焦黑飞灰，看不清具体面容。</p>
“先来后到，过江上船，阳间人折寿，阴世魂给钱！”</p>
那个摆渡人声音沙哑，手中撑杆轻轻一戳，脚下的一叶扁舟就像离弦之箭，又快又急，抵达江岸。</p>
“素女与徐道长过去吧，过了白骨江，就用不到咱们了。</p>
敢问艄公，要折多少寿？”</p>
身为走阴人的老婆子脸色很不好看，却也无可奈何。</p>
她看似是垂垂老矣，鸡皮鹤发，像是七八十岁的衰朽老人。</p>
实则不过四十二，之所以老成这般模样，便是走阴折寿的缘故。</p>
“仍是原样，每载一人，折三年阳寿。”</p>
摆渡人一板一眼答道。</p>
“好好好！三年……给了！”</p>
老婆子肉痛至极，心如刀绞。</p>
这一来一回，等于就要去掉十二年阳寿。</p>
可既然答应水云庵的冰清师太，接下这桩差事，又不能半途撂挑子。</p>
否则，回到阳间。</p>
自个儿就再也没有藏身之处，立刻就会被阴门清理门户。</p>
老婆子皮肉颤动，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口小刀，硬生生割下两块肉，双手呈给摆渡人。</p>
活人走阴，乃是魂魄离体。</p>
所以，这割掉的肉并非实物，而是三魂七魄的一部分。</p>
“上船，坐稳，过江喽！”</p>
摆渡人也不废话，将两块“肉”收入鱼篓。</p>
长长撑杆戳进江心，载着杨娉儿和徐怀英就往对岸走。</p>
“十二年啊，整整十二年！这下又没了！老身可不剩多少年阳寿了！”</p>
老婆子痛得浑身打摆子，嘴里不停地咒骂道：</p>
“都怪你这狗东西，用活人精血扎纸养凶物，又蒙骗我去偷盗字门的养煞法！</p>
这才落得如此田地！”</p>
阴郁老者眉头皱紧，往白骨道旁走去，江畔阴风太重，禁忌法器撑不了多久。</p>
“你当初若听我一句劝，偷摸寻些乞丐流民，拿来炼阴器，什么事都没有。</p>
一昧求快，竟然盗取城中大户，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婴孩炼大丹……”</p>
两个皆是丧尽天良的阴门败类，互相埋怨，一人搀着一人，又转回那间破落的酒肆。</p>
阴风恻恻，吹动人皮旗招，堆积白骨滚落。</p>
他们也不敢进门，生怕沾染大恐怖。</p>
鬼知道自上古就已存在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些阴司正神，有没有残留下一抹气息！</p>
那些占据神位，归类为皇天地祇的古老者。</p>
绝非什么传记杂文里头，被呼来唤去的小角色。</p>
那是真正执掌生杀，勾人性命的阴司正神！</p>
叮冬，叮冬。</p>
好似有法铃晃动，阵阵梵音若隐若现。</p>
原本大雾漫天的阴森气象，倏地向着两旁倒卷。</p>
脚下白骨如山层层铺就的道路，竟也颤动起来。</p>
一颗颗头颅，像是风化，尽数碎裂碾为齑粉。</p>
好像受到感召，酒肆的人皮旗招猎猎作响。</p>
本来紧闭的大门，亦是无风自动，向外敞开。</p>
如同迎接着某一位大人物？</p>
归来？</p>
“阴司……正神？”</p>
“巡游？”</p>
两个阴门败类面面相觑，心惊胆战到极点。</p>
自个儿该不会真有这么倒霉？</p>
正好撞见阴司正神巡游？</p>
牛头？还是马面？</p>
千万不要碰到黑白无常两位爷啊！</p>
他们心里打鼓，瑟缩着身子，又伸长脖颈。</p>
既紧张又害怕，却情不自禁向铁棘铜山张望而去。</p>
片刻后，两人亲眼见到一袭大红蟒衣端坐白马，踏开滚滚阴雾！</p>
身旁隐约看得到，一青一红两员大将。</p>
“增、损二将啊？老天爷，莫不是地藏王菩萨法驾亲至？”</p>
他们瞪大双眼，犹自不敢相信。</p>
随后三魂七魄吓得俱裂，差点当场消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