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纸匠一脉，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画龙点睛！</p>
能够给冥扎纸人画眼，一旦功成，灵性大涨，宛如活物。</p>
等同于养出一尊不输厉鬼的凶恶阴物！</p>
即便对上武道高手，也能占到极大上风！</p>
“果然，阴门中人，个个都身怀绝技。”</p>
纪渊欣赏完毕那一支舞，宫装美人翩然转动，化为一张轻飘飘的薄纸。</p>
剪裁得当，栩栩如生，俨然出自大家手笔。</p>
扎纸匠一脉，不止要懂得扎纸，更要懂得画技。</p>
每代传承之人，说是丹青圣手，亦不为过。</p>
“让纪爷见笑了。”</p>
宋顺合起白纸扇，轻叹道：</p>
“装神弄鬼的小术罢了，遇到真正了得的武道高手，一拳击出，气血磅礴，轻松就能毁去鄙人的纸人。</p>
归根究底，阴门九派，走阴、缝尸、出马、装脏，那都是混饭吃的手艺活。</p>
既难称一个‘正’字，也当不起一个‘道’字。”</p>
纪渊似乎并不赞同，却也不曾争论，微微笑道：</p>
“天下大道，差不多都被儒、释、道三教占尽。</p>
毕竟，大能辈出，前贤无数，后来的人，自然比不过。</p>
又因为灵机枯竭，末法大劫来临。</p>
兵家武庙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一举成为第四座与天齐高的巍峨山峰！</p>
其余的俗世旁门，肯定是争不过。</p>
只不过大道人人可行，如同过江之鲫，未必能够有所成就。</p>
剑走偏锋，未尝不是一条出路。”</p>
宋顺面皮一震，带着诧异眼神望向这位年轻千户。</p>
发现对方好像是真心实意，并非戏谑取笑。</p>
心中有些触动，拱手道：</p>
“阴门九派，一辈子都顶着‘下九流’的名头，</p>
今日难得遇到一位不以异样眼光，看待我等的坦荡人物。</p>
纪爷，就冲您这句话，</p>
日后若有用得着槐荫斋宋顺的地方，知会一句，</p>
鄙人定当尽力而为。”</p>
纪渊并没在意，只是一笑置之。</p>
气血武道本来就被分出高低贵贱。</p>
上阴、稷下两座学宫的书生士子，以浩然气为根基，以经史子集为支柱，向来瞧不起其余同辈。</p>
像皇觉寺、悬空寺，真武山、老君教这种，更不必多说，都有自个儿的傲气。</p>
最后轮到兵家武夫的时候，只剩下“粗鄙”、“蛮子”，这些不好的形容称谓。</p>
更别提连正道都未入门的俗世阴门。</p>
没被当成邪魔外道一并剪除。</p>
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p>
寒暄之间，花船停泊靠岸。</p>
纪渊走出屋子，这才发现那位张大佛爷的八苦别院，竟然是建在水上。</p>
河流堆积出来的一座沙洲上，坐落着白墙黑瓦的连绵屋宇。</p>
倒映于粼粼波光，颇有几分雅致意味。</p>
只不过纪渊第一眼看到这栋别院，眉头微微皱起，感觉有些古怪之处。</p>
“从平安坊延伸出来的河道，在此被一分为三，好像一条大龙被拦腰斩成三段。</p>
加上几座孤零零的沙洲，像是破碎的鳞片，别院的布局也不对劲。</p>
这里阴气浓重，犹如漩涡，分明是命书里头记载的‘聚阴煞’！</p>
一到晚上，河道涨水落潮，声音通过重重院墙，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回荡愈重，乃‘天音煞’！</p>
还有河道枯水截断，像是龙首斩断，这是‘斩龙煞’！</p>
更不用说，别院之内多以黑白两色，</p>
见不到半点翠绿的假山修竹，让人心头压抑，如堕地狱，这是‘阴阳煞’！”</p>
纪渊走下花船，踏上鹅卵石铺成的一条小径，眯起眼睛问道：</p>
“宋先生，你确定张大佛爷住在这座别院？”</p>
他修持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又在社稷楼内遍览藏书。</p>
如今对于风水格局的理解，足以称得上半个大师。</p>
尤其是，还有皇天道图的加持。</p>
映照万物，无所遁形！</p>
“纪爷不愧是钦天监正的弟子，轻易就看出八苦别院的玄奥之处。”</p>
宋顺似是并不意外，经过这段水路的闲谈聊天。</p>
他已经知道这位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绝对是深藏不露。</p>
往常那些无往不利的阴门手段，根本湖弄不到对方。</p>
“佛门以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为八苦。</p>
佛爷建造这座别院，意思就是将其作为婆娑世界，容纳无穷之苦，借由风水煞、凶恶势，化解自身的血咒。”</p>
宋顺倒也没有刻意避讳隐瞒，坦然答道：</p>
“张家人，男子注定活不过三十七，大限一至，就有厉鬼上门索命。</p>
历代先人用尽各种手段，哪怕躲在六大真统的山门之内。</p>
依然阻止不了，那头厉鬼……于是，佛爷通过一位奇人，布成这个恶煞之地。</p>
以天煞冲地煞，化为自身之坎坷命数。”</p>
纪渊双手负后，越是靠近那座八苦别院，周身越有牛毛细针扎刺肌体的轻微痛感。</p>
于他看来，这个地方，煞煞汇聚，恶势冲天，犹如无间炼狱。</p>
莫说常年居住，就算只待个三五天，都很容易撞鬼中邪，消耗血气。</p>
推开木门，铜环叮冬作响，一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p>
大门的影壁之上，所绘的竟是一幅《地狱变相图》。</p>
极为写实，笔触扭曲，妖魔乱舞，宛若身临其境。</p>
“这是沉海石的真迹！除去《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美人画皮图》、《倩女幽魂图》以外，最上乘之作。”</p>
宋顺解释了一句，随后又道：</p>
“这座别院，寻常人进不去。</p>
鄙人也没办法跟随，请纪爷自个儿走吧。”</p>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p>
纪渊颔首，神色从容。</p>
他静静观赏片刻，那幅浓墨重彩的《地狱变相图》，勾动皇天道图，卷走其中道蕴。</p>
旋即，方才动身往里行去。</p>
“好地方啊，煞气浓重，道蕴也不少。”</p>
院内门户紧闭，黑白二色充斥眼帘，好似空间极为幽深，给人误入阴曹地府的可怕之感。</p>
回廊弯弯曲曲，假山漆黑，草木低伏。</p>
风一吹过，悬于两旁的白纸灯笼，像是人头晃动。</p>
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气，汹涌扑向纪渊。</p>
像是粘稠的黑油，让人四肢发寒，动弹不得。</p>
嘎吱、嘎吱、嘎吱。</p>
似有门扉没关得严实，发出牙酸似的摩擦声音。</p>
越紧绷的心神，越容易受到惊吓，渐渐有种疑神疑鬼的恍忽错觉。</p>
“这何止是凶宅，换作胆子小一点的，待上一两个时辰，恐怕要活活吓死！”</p>
纪渊走得不紧不慢，好似散步，完全不受影响。</p>
周身气血磅礴，冲刷肌体，又有龙蛇变化的佛经文字，宛若大罗汉诵念，禅唱。</p>
张奇山以为这一座风水恶地的八苦别院，就能拦得住自己？</p>
真真可笑！</p>
他本就修持皇觉寺的《不动山王经》，又有命格镇压浓烈气数。</p>
堪称是百邪不侵！</p>
如何会被阻住前行的步伐！</p>
约莫半柱香不到，纪渊便已走到别院的内里。</p>
“奇人曾经对我说过，唯有驻世之大佛，才能镇得住恶煞之地。</p>
正如，十八层地狱之中，端坐的是地藏王菩萨一样。</p>
境界未够，踏不进这座别院。</p>
纪爷年纪轻轻，却已有这般法道。</p>
张奇山心服口服，还请入内一见。”</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