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姜归川脸色微变,不由惊声问道:</p>
“殿下,此言当真?”</p>
也不怪他会这么失态,其余几位尚书大人。</p>
皆是神色凝重,面露异色。</p>
一尊邪神大魔降临玄洲,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可怕灾劫,满朝文武都是心知肚明。</p>
操持道则,掌控权柄的大先天,堪称横行无忌的人形天灾,足以给朝廷造成巨大威胁。</p>
“本宫向来无戏言。难道各位尚书、侍郎,</p>
觉得本宫为了做实纪九郎的功劳,串通一气欺骗朝臣?”</p>
白含章嘴角勾起,似是轻笑。</p>
他把营关坠龙的前因后果掩去部分,娓娓道出。</p>
片刻的功夫,就听得文武百官心潮起伏。</p>
尸解八次,生死九转。</p>
自大庆,到大业,苦心筹划三千年,只为怒尊大魔降世。</p>
若非纪渊偶然撞破,将之瓦解,真是不堪设想。</p>
“考虑到四神爪牙潜伏天京,气焰猖獗,本宫并不打算为纪九郎扬名,免得招来暗算。</p>
可此等泼天大功,岂能视若无睹?所以才有今日御前赐座之举。”</p>
白含章轻轻一叹,似是无奈道:</p>
“可惜徐侍郎一片公心,反倒办了坏事。”</p>
轰!</p>
炸雷轰鸣!</p>
直把魂魄都震散也似。</p>
徐颎面色惨白,原本要为国公鸣不平的那口心气,顷刻如云烟消散。</p>
龙气镇压,再加上形势反转,让他像是吞吃了一枚苦果,满嘴的酸涩之味。</p>
“臣有罪!”</p>
白含章一手撑在龙椅上,斜身笑道:</p>
“徐侍郎无罪,只是有错,不该以年纪论断能力。</p>
历朝历代,少年封侯,亦非少数,何况千户。</p>
纪九郎他有功而无法明赏,只能领个正五品的官位,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p>
早年间,本宫的弟弟,驻守边塞的燕王殿下,</p>
曾经一枪挑杀奇士神选,圣人亲自加赐五珠冠冕。</p>
如今,纪九郎犹有过之,本宫为他增添一条蟒纹,又有何妨?!”</p>
徐颎把腰身弯得更低,艰难回道:</p>
“殿下没错,是臣老眼昏花,错怪有功之臣,还请太子殿下严加责罚!”</p>
白含章仍是语气温和,轻声道:</p>
“徐侍郎言重了,你也是出于一片公心,何罪之有?</p>
不过,无罪,却有错。</p>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乃圣贤道理。</p>
纪九郎就在此处,徐侍郎何不大方一点道个歉,认个错,成全一段朝堂佳话。”</p>
徐颎脸色涨红,好似气血贯脑。</p>
还未等怒气升腾,下一刻,他又感到如芒在背。</p>
太子殿下轻飘飘的目光,似有千万斤重。</p>
压得自己抬不起头,直不起腰。</p>
纵然有凉国公门生,大凉军旧部,作为依仗。</p>
可面对龙气加身,挟带大势的东宫储君。</p>
徐颎只感觉渺小得像是一株杂草,风往哪边吹,他就要往哪边倒,全然没有傲然挺立的本钱与底气。</p>
“是,臣有错,应当认错。”</p>
这位燕颔虎须,威风凛凛的兵部侍郎,上前迈出一步,依旧躬身。</p>
以正三品之官身,对尚且是正六品的纪渊,拱手道:</p>
“此前,徐某有眼不识真英才,险些错怪功臣,埋没栋梁。</p>
纪千户宽宏大量,还请不要放在心上。”</p>
纪渊回过身来,面色平静,并不言语。</p>
他对白含章也算有些了解,早就明白这位监国二十年的太子,绝对不会无的放失。</p>
当着文武百官,如此厚赏于自己,必然是存了别样心思。</p>
果不其然,白含章借着营关坠龙的幕后真相。</p>
不仅让靠向凉国公府的兵部侍郎,栽了大跟头,从此沦为笑柄。</p>
还给蠢蠢欲动的淮西勋贵浇了一盆冷水,让那些想做马前卒的朝臣晓得厉害。</p>
相信要不了多久,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之位,就要另换他人。</p>
那时候,文武百官就会更加小心翼翼,再也不敢明面触怒这位看似温和宽厚的太子殿下。</p>
“白含章有三道金色命数加持于身,确实是手段过人,让人叹服。</p>
他也知道,监国储君的威势,是用一分少一分,拿来压人落得下乘。</p>
动不动杀头威慑,更是无济于事。</p>
想要驾驭群臣,必须立威、再立德。”</p>
纪渊心思浮动,好似洞若观火。</p>
太子殿下这一招,叫做杀鸡儆猴。</p>
借他这份功劳,煞一煞凉国公旧部的跋扈气焰。</p>
“纪千户,你如何不说话?徐侍郎再向你认错呢?”</p>
白含章脸上笑容更盛,故意问道。</p>
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出身贫寒的辽东军户,竟然有颗七窍玲珑心。</p>
封赏之前,只是对视一眼,目光交错。</p>
没有任何的言语交待,对方就能明白意思。</p>
这一点,殊为难得。</p>
像是东宫曾经提拔扶持过的姜赢武、王中道。</p>
虽然有着盖世奇才的武道天赋,但却欠缺这样的细腻心思。</p>
所以,只能放入卫军之中,成为掌中所执之刀。</p>
难以进入朝堂,堪当大任。</p>
“他果真是一口锐不可当的神剑,权贵不能叫其折,宗师不能令其断!</p>
日后出鞘之时,必定能够与本宫携手,光寒景朝四十九州,造就天地朗朗乾坤……”</p>
白含章面如平湖,胸中如惊雷激荡,有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与喜悦。</p>
“回禀殿下,臣不仅年岁小,气量更加狭小。</p>
因此,不愿受徐侍郎这一礼。”</p>
纪渊声音平澹,甚至没有投以多余的目光。</p>
“你这人,还未坐上千户之位,便摆起架子来了。</p>
三品侍郎之身,对你六品百户折腰,还不够么?”</p>
白含章表面是厉声呵斥,脸上却是露出看出好戏的有趣神色。</p>
丹陛之下,朝臣亦是缄默不语,无一人敢为徐颎出头。</p>
兵部尚书姜归川更是转过身来,乐呵呵笑着,似是喜闻乐见。</p>
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从头到尾不发一言,高大的身形亦是纹丝不动。</p>
便如他的正一品麒麟添坐蟒纹官服补子,高踞于云端,俯瞰凡尘。</p>
“恳请纪千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p>
受到这样的羞辱,徐颎气血直冲脏腑。</p>
半生积累下来的英名威望,几乎于一日丧尽。</p>
以后纪渊走得越远,站得越高,他今天这番谢罪的狼狈之态,就会传得越开。</p>
一辈子也抹不掉!</p>
就像凉国公当年打压宗平南未果。</p>
反倒助对方一举踏入大宗师,官拜大将军一样。</p>
“我有一问,还请侍郎大人解惑。</p>
朝堂之上,文官的补子是飞禽,武官的补子是走兽。</p>
可为何侍郎大人,你胸口的这个,既不像豹,也不像狼,却好似犬?”</p>
纪渊神色冷漠,好整以暇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