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砸在地面，缓缓化为大片水雾涌动。</p>
绣春刀身清亮如雪，坠下一条雨线。</p>
……</p>
……</p>
屋内，一灯如豆。</p>
二先生摆出五心朝天的盘坐姿势。</p>
他的座下是一座三尺高的法坛。</p>
用五色之木搭建而成，八个方位皆点铜灯烛火。</p>
只是飘动的焰光有些邪门，发出幽绿之色。</p>
好似乱葬岗的鬼火，平添莫名的诡异。</p>
若嗅觉敏锐之辈，应当还会发现那白蜡灯油极为古怪。</p>
气味浓稠如胶，好像要牢牢湖住口鼻一样。</p>
寻常武者长久待在这间屋子，不出一时三刻就会窒息。</p>
“活人蜡，死人油，颇为难得、</p>
若非榷少爷调动国公外府的人力物力，一时之间未必能搜集齐全，当真收获匪浅。”</p>
二先生睁开那双深邃眼眸，精芒一闪而过，像是功力又有长进。</p>
“嘿嘿，这样一座耗费五百人才能筑起的三尺法坛，</p>
用来暗算那通脉二境的辽东泥腿子，当真是杀鸡用牛刀。</p>
纵然遇上换血三境，只要法体未成，亦挡不住我的五鬼搬运之术！”</p>
他阴恻恻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涌起畅快的感觉。</p>
让常人惊恐万分，心绪紊乱，陷入无边噩梦的的活人蜡、死人油。</p>
对于二先生来说，实乃不折不扣的大补之物。</p>
犹如权贵熏沉香安眠静心一般。</p>
身处其中，可谓是舒服得紧。</p>
“富贵！”</p>
二先生呼喝一声。</p>
平地卷起阴风。</p>
喀察，喀察。</p>
好似碎冰凝结，冰寒气息浮动之间，显出一道凝实鬼影。</p>
又是一头了得凶煞！</p>
便如同痴肥童子、女娃儿一样。</p>
这头小鬼同样极为怪异。</p>
双眼斗大如牛，烁烁放出金光。</p>
两抹老鼠须，又细又长。</p>
头戴瓜皮帽，身着元宝绸缎衫。</p>
手里拿着铁算盘，时不时敲得噼啪作响。</p>
俨然如账房，似掌柜，活灵活现的守财奴。</p>
“老爷有何吩咐？”</p>
换作“富贵”的财鬼，讨好的问道。</p>
它似乎比起其他三头小鬼更精明几分，滴熘熘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给人一种奸滑的感觉。</p>
二先生稍稍吐纳几下，待到体内灵机饱满，方才满足，澹澹问道：</p>
“穷酸如何还没回来？”</p>
财鬼挠了挠头，手脚麻利拨动算盘，过了一会儿疑惑说道：</p>
“咦，这穷书生、烂赌鬼怎么没信儿了？不应该吧！小人分明遵照老爷的吩咐，放了一道散财煞在它身上！”</p>
二先生眉头微皱。</p>
五鬼搬运道术想要大成，必须仔细调弄生魂。</p>
磨灭原本神智的同时，又要小心保留灵性，这样驱使起来更为方便。</p>
如若只是操控呆板的阴奴魂仆，像山君吸纳伥鬼一样，远远称不得“道术”二字。</p>
故而，五头小鬼有一定自由，懂得随机应变。</p>
即便二先生尊为“老爷”，掌握着它们的生杀大权，却也无法时时刻刻知晓行迹。</p>
通常来说，他都是用财鬼联络各处，配合指挥，发挥道术威力。</p>
但现在，那道依附于魂体的散财煞没了。</p>
“穷酸怕是遭了意外，要不然怎么会迟迟未归！</p>
搬运气数，施加霉运，对它来说家常便饭，哪里需要耽搁那么久！”</p>
二先生心头微冷，立刻觉察出反常。</p>
气鬼丑时派出，现今已经寅时，如何还没有回来复命？</p>
他眸光一缩，当机立断。</p>
径直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命牌，上书一个潦草狂乱的“鬼”字。</p>
掌心用力一捏，化为碎泥。</p>
“……”</p>
躬身拜伏的财鬼看得眼皮一跳。</p>
这可是与它们性命干系密切的物件。</p>
只要受损，即便远在千万里，受拘的小鬼都要魂体破裂，形神俱灭。</p>
“果然！那辽东泥腿子不好对付！真个叫他惊觉！”</p>
二先生脸色一沉，感到有些不妙。</p>
他本意是用气鬼磨一磨纪渊的浓烈气数，省得到时候施展杀招，对方又能逢凶化吉，躲过一劫。</p>
“你把外面的囡囡儿、痴肥儿赶紧唤回来。</p>
姓纪的小子凶悍无比，他若晓得有人暗算，必然会动杀机，立刻找上门！”</p>
二先生连忙吩咐道。</p>
罗龙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p>
只不过稍微泄露风声。</p>
纪渊就带人登门就地擒拿。</p>
听闻关在诏狱吃了三百杀威棍棒，整个人快没了半条命。</p>
由此可见，此子的心狠手辣，绝非什么软弱之辈。</p>
“老爷，囡囡和痴肥儿……它俩也没声了。”</p>
财鬼再次拨打算盘，勾动放出的散财煞，结果心下大惊，面露苦相说道。</p>
“酒、色这两头凶煞也被害了？不可能！</p>
我已经叮嘱过，不准它们离法坛太远，免得节外生枝！”</p>
二先生眼中精光暴绽，那张儒雅的面皮抖动两下。</p>
他似是不敢相信，掌心陡然多了两块白玉命牌。</p>
捏碎之后，亦如之前那样，没有任何动静。</p>
“囡囡有迷神颠倒之法，乃色之欲念汇聚而成的桃花煞，我还专门采集女子落红、月事等污秽之气，炼制出一道克制武者的烟瘴，专破气血，乱人心智。”</p>
二先生原本保持的从容之色倏然被破，喃喃自语道：</p>
“至于痴肥儿，它可以钻入人影，定住身形，除非事先有所洞察，不然没可能躲得开这一招。”</p>
正如他对杨榷说得那样，这一门五鬼搬运道术，足足耗费二十年之功，方才有所成就。</p>
苦心炼制养育的五头小鬼，眨眼之间已去其三。</p>
二先生简直心如刀绞，滴血也似。</p>
这般巨大的损失，他绝然承受不起。</p>
人之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p>
尤其是自己这种驭鬼的练气士，残害良善有伤天和，吸纳阴气转化灵机，摧残肉身鼎炉，注定短寿短命。</p>
“等等……囡囡和痴肥儿没出兵马司的巡营，它们形神俱灭，岂不是说……那泥腿子就在此地！”</p>
二先生好不容易收拢杂乱心思，恢复正常思考，却是悚然一惊，汗毛倒竖。</p>
他赶忙起身，正欲摇动铃铛，调动分属兵马司的驻守军士。</p>
哐当！</p>
一声轰响！</p>
整个屋子都勐然震动，两扇结实的木门横飞，带起狂烈的气浪。</p>
彷如风车般旋转，硬生生嵌入后面那堵夯实的泥墙！</p>
烟尘簌簌抖落，好似下了一场大雨。</p>
轰！</p>
此时恰巧打过一道银白电光。</p>
天地照得通亮。</p>
及时躲开门板袭击的二先生睁大双眼，一条挺拔如枪的瘦削身影迈过门槛，踏入屋内。</p>
白蟒飞鱼，绣春冷刀。</p>
眉目冷峻，杀气腾腾。</p>
“北镇抚司纪九郎，前来取你性命。”</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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