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的话,人家才与秦千户春风一度,关系匪浅。</p>
万一惹恼这位纪百户,得空吹一吹枕头风,指定没自己好果子吃。</p>
“秦千户认真起来,反倒显出几分女强人颜色。”</p>
纪渊迈过门槛,仔细端详片刻。</p>
秦无垢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翻看往年卷宗。</p>
似是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后堂多了一人。</p>
待得半刻,忽然耳朵一动。</p>
听见纪渊不加掩饰的轻微呼吸,这才抬头问道:</p>
“你何时到的?怎么都不通报一声?”</p>
一本正经说话?</p>
貌似没受龙子血脉的影响。</p>
纪渊肩膀耸动,嘴角带笑道:</p>
“把守后堂的缇骑觉得我是千户大人养的面首,便就没敢拦我。”</p>
秦无垢眉毛往上一挑,煞气腾腾发出三问:</p>
“你?面首?我什么时候养的?”</p>
纪渊轻声提醒道:</p>
“昨天晚上。”</p>
秦无垢仍旧面露疑惑。</p>
一觉睡醒后,她似乎把那些事忘得干净。</p>
“一男一女,夜宿青楼,且期间有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难免引人遐想。</p>
况且,千户官位比我大,武功比我高,必不可能是我强行威逼。</p>
最合理的推测,就是我成了千户的入幕之宾,俗称‘面首’,或者‘小白脸’。</p>
北衙上下都知道此事,我也不好为千户辩驳。”</p>
纪渊颇为认真地解释道。</p>
“这样推断……也确有几分道理。”</p>
秦无垢颔首赞同,转而又问道:</p>
“那你可知是谁传的谣言?”</p>
纪渊按捺住招供的冲动,摇头道:</p>
“些许闲言碎语,出于众人悠悠之口,恐怕难以查证。”</p>
秦无垢面色微冷,皱眉想了片刻,霍然起身道:</p>
“可我好像记得昨天晚上程千里离去之后,再次折返?</p>
对,是有这么回事!</p>
行了,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p>
只见这位女子千户的窈窕身形,如电闪一般掠到门外。</p>
随即衣袍猎猎陡然震荡,横跨长空消失不见。</p>
“秦千户真是行动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p>
纪渊面皮一抖,心里默默为程千户哀悼两息。</p>
以秦无垢的深厚积蓄,加上龙子血脉带来的气力加持,打死十个程千里应该是没问题。</p>
虽然同为换血,但后者未曾铸造法体,功力相差极大,估摸着下场堪忧。</p>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纪渊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劲风刮过。</p>
抬眼看去,那袭金翅大鹏袍已经返回桌后。</p>
心平气和,面色如常,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p>
“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乱嚼舌根,污蔑你的清白。”</p>
秦无垢轻拢发丝,淡淡说道。</p>
“千户误会了,天底下的男子在这方面很难吃亏。</p>
即便真个做了面首,外人也只会佩服我的风月手段,将其引为谈资津津乐道。</p>
相形之下,倒是千户的清誉……”</p>
纪渊哑然失笑,随即说道。</p>
“我在青楼勾栏教坊司出入五六载,能剩下多少清白名声?</p>
适才找到程千里教训他一番,只是不愿你与我牵扯有过多牵扯罢了。</p>
人人都说伱是北衙的盖世奇才,日后前程远大。</p>
年少风流自是没错,但卖色的面首却非什么好词。”</p>
秦无垢娥眉微蹙,声音轻淡,恰如远山之云。</p>
“纪某诚心谢过千户的照拂,只是……我这人不懂礼数,骄狂惯了。</p>
名声好或不好,却也从来不放在心上。”</p>
纪渊拱手一笑,眉宇间浮现一抹傲岸之色。</p>
换做旁人,秦无垢只会觉得此子气势嚣张,需要敲打。</p>
但放在纪百户的身上,却有股意气风发的感觉,叫人欣赏不已。</p>
“你的脾性倒是合我胃口,可惜我常年巡视东海府,鲜少回天京。</p>
不然……真收个面首,也无不可。”</p>
秦无垢眯起眸子,丹凤眼微微上翘,显出几分戏谑。</p>
“纪某十五年的童子功修持,可不会轻易便宜千户大人。”</p>
纪渊正色以对,这番回答惹得秦无垢嘴角微扬,险些笑出声。</p>
她轻咳两声,从容问道:</p>
“说回正题,你人点齐了?”</p>
纪渊收敛玩笑之色,颔首道:</p>
“我执掌一支黑旗,总旗、小旗、缇骑加在一起,共计百余人,弹压两座帮派不成问题。</p>
而且以漕帮、盐帮的脾性,必定不敢动手。</p>
唯独要担心的,是何云愁与雷隼执掌下的三分半堂。”</p>
秦无垢捏了捏眉心,略作思忖道:</p>
“有我在,他们两个翻不了天。</p>
关键在于,你那把火能不能烧起来。”</p>
纪渊眸光闪动,并不作答。</p>
……</p>
……</p>
永定河码头,位于西门平安坊。</p>
这处地方,一直都是帮派必争之所。</p>
谁能占得住,就可以把控往来的货船停泊,成为好几万力夫、苦工的米饭班主。</p>
故而,为了永定河码头没少爆发过明里暗里的争斗厮杀。</p>
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态度宽容。</p>
反正无论哪个帮派将其打下,该给的孝敬银子一分都不会少。</p>
这些年来,漕帮与盐帮靠着户部的支持。</p>
牢牢攥住这块日进斗金的风云地,始终不曾松手。</p>
由于日渐坐大,俨然如地头蛇,再也无人敢于挑衅。</p>
但自从三分半堂站稳脚跟,一切都有了不同变化。</p>
外城十二坊的泰半地盘,如今大多落入敢打敢拼的苏孟手里。</p>
连大名府的河道水路,也不例外。</p>
这等于扼住漕帮、盐帮的喉咙,让周笑、唐怒两位帮主很不自在。</p>
于是数月以内,双方之间的摩擦接连不断。</p>
直到红袖刀苏孟,忽地销声匿迹,方才停歇。</p>
“平小六,你今次怎么少交两分私盐的抽成?你爹没说过帮派的规矩?”</p>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支起的木台后面,穿着皮袄、头戴小帽的头目横眉冷对。</p>
他手里掂量着钱袋子,老鼠似的细长胡须一抖一抖。</p>
“龙爷,这……私盐的价格本就不高,前阵子又下降一波,总会有些差额。</p>
先交数上去,事后再补……这不是常例么?”</p>
瞧着伶俐的平小六弯腰辩解道。</p>
“谁开的例?是我么?”</p>
被叫做龙爷的老鼠须男子鼓起眼睛,厉声问道。</p>
“周管事……”</p>
平小六支支吾吾。</p>
“老周为帮派尽忠,人都死了,你提他的常例作甚?</p>
现在是我做主,这个口子不能再开。</p>
该交多少抽成,一分都不能短缺。”</p>
老鼠须男子眯起眼睛,流露出几分凶光。</p>
“明白,龙爷,我这就去凑银子。”</p>
平小六低头如捣蒜,做出胆小怕事的样子。</p>
心里却想,现在让你抖个威风,只等九哥过来却叫你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