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皇天道图的映照，纪渊看到枯瘦老僧的色身之外，迅速浮现、凝聚出两张迥异面孔。</p>

一者体如赤铁浇铸，作忿怒相，彷如降魔金刚；</p>

一者手持钢刀，胯骑白狮，狰狞似食人恶鬼。</p>

“罢了，能够下此恶咒，修为必然高深，咱们寻个地方再好好说。”</p>

杀生僧骇人的气息一放既收，又恢复成低眉顺眼的平静模样。</p>

长街之上的过往行人都未注意，目光至多在那袭白蟒飞鱼服上停留片刻。</p>

也许，这就是真人不露相？</p>

纪渊忍不住好奇，一边往狗肉馆子走，一边开口问道：</p>

“大师，你究竟是个什么境界？换血？气海？宗师？”</p>

他见过其他的吉神、凶神。</p>

完全没有杀生僧这般重若太岳的压迫感。</p>

五方揭谛，罗刹恶鬼。</p>

估计放在皇天道图给出的天、地、人位阶，都算是颇为厉害的“神祇”。</p>

“徒儿，为师早就与你说过了。</p>

佛门分四乘，老衲没什么慧根，修持一甲子，勉强入了中乘。</p>

也就普普通通，比不得真正的高僧。”</p>

枯瘦老和尚持着破钵，亦步亦趋跟在后面。</p>

纪渊眯起眼睛，他虽然不通佛法, 但找经常去寺庙烧香拜佛的裴途打听过，如今算是一知半解。</p>

何谓佛门四乘？</p>

佛土之中, 乃有四重法。</p>

小乘也叫“声闻乘”, 修的法门为“四谛”。</p>

只求清净寂灭, 自己度脱，可证阿罗汉果。</p>

中乘则名“缘觉乘”, 修行十二因缘，证得是辟支佛果。</p>

大乘亦为“菩萨乘”，可超脱生死, 遍观三界，达成涅槃，证得初地菩萨。</p>

最上乘，直指人心, 见性成佛，可成八地之上，乃如来正法。</p>

之所以如此划分, 是因为众生根器不同。</p>

需要由浅入深，逐步修持。</p>

按照杀生僧的说法, 他修持六十年，勉强踏入中乘层次。</p>

既勘破一念无明, 了断诸般烦恼，足以称得一声大师。</p>

“只不过，中乘……是佛法修为的指代, 却非武道境界。</p>

果然，无论是野狐禅，还是佛门正宗,</p>

只要做了和尚, 都喜欢打机锋。”</p>

纪渊眸光闪烁, 把疑问按在心里。</p>

如果只从刚才交手来判断，他感觉杀生僧大概是换血七八次, 铸成法体的层次。</p>

开辟气海，凝练真罡, 踏入四境，能够成就内天地。</p>

这样的大高手, 放在天京城都排得上号。</p>

至于先天宗师, 山河榜上必然有名。</p>

没道理跑到自己身边，游戏人间。</p>

两人出了太安坊, 来到安业坊，走进一家狗肉馆子。</p>

掌柜见到那身飞鱼服, 自动忽略乞丐般破落的老和尚，连忙迎进里间。</p>

“上酒，上菜，荤素都要。”</p>

纪渊与李严、裴途来过几次，也算熟客，照着平常的单子点了一通。</p>

“徒儿，你与为师说实话，怎么弄成这个样子？”</p>

等到掌柜的离开，杀生僧沉声问道。</p>

“你应该知道，气血武道，修的是气，练的是血。</p>

气之长短，是左右厮杀斗阵当中的胜负关键。</p>

血之强弱，决定武者的积蓄与底蕴，究竟能走多长、多远。”</p>

纪渊颔首，他每次与人动手，皆能越级胜之。</p>

其中一大依仗，便是通过改易命数，获得远超出本身境界的悠长气息、强悍气力。</p>

“人之肉身，潜能无穷，如神藏一般。</p>

三千年前，百家尊武，便是以三教道统，结合杀伐砥砺之道，从而开创出这一条前所未有之路。</p>

让后世之人，即便处于末法时代。</p>

仍然有自强奋进，攀登绝巅的可能。”</p>

平平无奇的枯瘦老和尚指着架起的炭炉，严肃说道：</p>

“凡人之躯，少年血气方刚，青年血气强盛，中年血气勃发, 老年血气衰弱,</p>

就像是四季轮转的天道定理，无法逆转。</p>

所以武道有成者，通常是少年为天骄，勇猛精进，</p>

青年如璞玉雕琢，展露光华，</p>

中年似神剑藏锋，斩断万般无可阻挡。”</p>

杀生僧顿了一顿，语气惋惜，继续说道：</p>

“徒儿你本是这样的大材，十五岁的年纪，连破服气、通脉。</p>

弱冠之前，步入换血三境，几乎是板上钉钉。</p>

可去了一趟万年县，你的肉身就像这炉子。</p>

不断地被添炭火、浇热油。</p>

短期而言，也许对武道提升帮助很大，</p>

而长远来看，极其损耗寿数。</p>

便如同患上早衰病症，人活百岁即为一世，你过十载只剩残生。”</p>

纪渊心如平湖，不起波澜。</p>

他望着烧得通红的无烟松炭，冒着热气的狗肉砂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