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坛”呸道:“从老子手里过的鲛人灵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没有老子当下家托着,你早到街上跟狗挣食去了,还敢骂老子轻贱?”
苏文终于不耐烦听他们闲话,打断道:“行了,时间紧迫,总督大人还在海上命悬一线,你们动作快一点。”
秦在于瞬间警觉,紧盯着五人,恨不得用目光把他们剐去一层皮。
“哎哎,别呀!”“腌菜坛”捏着洛伊斯精致的下巴,粗糙焦黄的指腹不怀好意地在她脸上摩挲。她脸上沾染的晶莹细雪被揉捏成几坨泥水,顺着白皙的面庞滑下脖颈,留下一道横亘过她半边脸颊的灰黑污痕。
触目惊心。
鲛人一无所知,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棕发披散下来,覆住一地纯粹的雪白,微卷的发梢搭在披风的绣花上,可人地翘起,对外界发生的事毫无反应。
“腌菜坛”面上表情令秦在于反胃,他嘻嘻笑着,笑得双眼眼角倒吊,“老大,你看这鲛人长成这样,比我在东淼窑子里见过的那些漂亮得不知到哪去了,我陈二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反正她也要死了,不如让我们先……”
他做出个猥琐恶心至极的表情,捏在洛伊斯脸上的手向下移动,滑过洛伊斯纤长的脖颈,碰到了碧青披风的系带。
苏文几不可见地微微皱眉。
“腌菜坛”又道:“一个海里的畜生罢了,您也不用把她当人看。我们享受完了就完了,也不算是欺负女人……”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威严的声音插进来,几人顿时停下动作,看向来人。
怒火中烧的秦在于也转头。满山一色雪白的背景里,一人面朝夕阳而立,身姿笔挺,神色严肃。
正是舒伦。
秦在于心中登时一松。
有救了!
围在洛伊斯身边的人都不由绷紧了身体。苏文俯身行礼,“将军。”
舒伦负手而立,周身气势极具压迫性。他声音低沉,一字字重复了一遍:“你们在干什么?”
“腌菜坛”触电般缩回手,站了起来,一点点挪到苏文身后,掩藏起身形。
对!就该这样!
边上的秦在于满心爽快,恨不得代替舒伦上去,把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倒栽葱埋进雪里。
副官抱拳道:“回将军,我们刚制住鲛人,正要把她送往海边。”
舒伦颜色偏深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没有去看地上的洛伊斯,只对着副官道:“动作麻利些,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秦在于面上笑容僵住。
……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冷峻的舒伦。
说话啊,让他们住手啊!
苏文应道:“是。”
舒伦:“还有,要如何让包围船队的鲛人相信她是同族?”
太阳彻底落了下去,消失在远山绵延的轮廓中。夜幕降临,晚风吹彻雪原,秦在于冷极了。
无声的怒吼在她心里横荡而过。
舒伦!你看不清地上的是谁吗?她不是你一口一个弟妹的人吗?!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不是会冻坏身体吗?不是会对胎儿不利吗?
不是你说的,让她注意身体吗?
你连把她扶起来都不会吗!
苏文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腌菜坛”立马向舒伦解释道:“他们种族内部是可以相互感应的。您放心,只要将人带到鲛人跟前,他们一准会信。”
舒伦缓缓点头,仿佛“腌菜坛”所说的是一个与他全无关系的人。
他顿了顿,五人全部看着他,等着听他还有什么吩咐。
秦在于眼眶被冻得泛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是瞎了还是哑了,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是随舰队四处征战、战功赫赫的女将,是军中将士们信服的“将军”,是你同门师弟的妻子。
你说话啊,舒伦!
救救她!
沉默将时间无限拉长,冷风呼啸过雪原,弹奏山峦发出凄切的呜声。
片刻后,苏文忽一俯首,长揖道:“将军,开战五十余年来,四海无一处安宁。岛上百姓,易子相食,难民漂流,饿殍遍地,四海满目疮痍。而这个鲛人混入军中,日日与我们共同饮食起居,该泄露了多少海军机密?又让多少将士惨死海上?”
说到最后,他语气沉痛,几乎字字泣血,“洛茛将军识人不清遭受蒙骗,您不能心软哪,将军!”
舒伦沉毅的黑眸中出现了一道裂痕,他口唇张合数次,终于发出了声音。
“不……”他轻声道,“她不是奸细……”
苏文闻言,猛一掀衣摆,双腿一弯,跪到了舒伦面前。
舒伦被他一惊,移步后退。
他往后退,苏文膝行向前追,痛心疾首道:“将军!艾伦大人危在旦夕,卫队将士们拼死不退,血流漂橹,再撑不了几天,交换人质是唯一的办法了!救救大人,救救东淼吧!”
秦在于依然站在洛伊斯身前,看着两人,忽然笑了出来。
百姓易子相食,为了活命,把尚为开智的幼子当作食物交换;
眼前的人为了活命,把征战在前的将军描述成透露军情的奸细,推她出去送死。
却要,以此为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