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伦强撑着摆脱了旁边人的搀扶,方一站直,就不受控地吐了口乌血出来。
苏文忙要再扶,被他摆手拒绝,“又来了……它们在摧毁阵法!”
秦在于抬头,果见船队外围的护卫阵法闪烁几次,又被快速补上了缺口,但金芒毕竟是黯淡些许。
周围那些浩荡的水柱绝不是海兽能弄出来的,以舒伦的实力也不至于被几只巨型海兽弄得如此狼狈。海兽不过是先遣军,她早知道这海下定有海族在坐镇指挥,驱使海兽有计划有目的地攻击船队。
听二人对话,现下战事已趋激烈,消耗巨大的中洲陆围战应该也已经开始。在瞬息万变的四方航线争夺中,灵骨商苏文铤而走险,运送大量灵骨穿越险象环生的海上航道,由首席术师舒伦带队护航。但如此丰厚的灵骨,对于海族来说也是块香饽饽,当然难以做到安稳运抵。
不过……
姓苏,灵骨商。
一个念头猛地划过秦在于脑海,她立马又贴近两步,把目光焦点由舒伦转移到苏文身上,在对方面上逡巡几圈,越看越像。
这、这不就是苏御恒他爹吗?!
这幻阵里原来看似高手云集,实则熟人开会。
苏父的出现恍如当头一道撞钟,敲得秦在于头脑闷痛。她原来坚信鲁格与苏父并不相识,两人一西一南毫无关联,但眼下景象却□□裸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隐在迷雾中真相的悄然伸出了獠牙与利爪,正等着她循着线索走上前来,将她撕个粉碎。
那厢,苏文对她的瞪视毫无所觉,紧张地看着海面,虽然没有受伤,脸色也同舒伦这个伤员一样变得惨白一片。
他喃喃道:“怎么会?每艘船上都配有至少五名术师……那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舒伦眉头紧锁,一张俊朗的脸上满布阴云。他毕竟久经沙场,镇定依旧,气势如山般镇守船边,“每艘战船上的护阵由五人支撑,能在须臾之间破阵毁船……”
他叹了口气,语带自讽,“苏先生,我们这次,怕是不能善了了。”
苏文难以置信,“鲛人?”
他尾音刚落,海面上再度传来炸响,两艘战船接连被长角顶翻。木板碎片落雨般洒落海面,船员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华灯倾覆落入海里,丝毫照不亮深沉的海底,转瞬消失。
这次船队有了经验,临近的船舰一齐开火,硝烟弥漫,铅弹呼啸着重重射向尚未下潜的海兽,却在几声硬物相击的金石巨响后重又归于平静。
秦在于不由摇头。巨型海兽大多皮糙肉厚,长角海兽的皮肤更是硬如铜铁,铅弹对其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方才若是船只上的术师联手设阵,或能成功杀死几头海兽。但术师从头到尾就没有出过手,显然只是维持外围阵法就已经耗尽他们全力,无暇他顾。
每艘船上有五人,她粗略估计,这里已有近百名术师,竟都难以抵抗外围水柱……
恐怕,海下真有鲛人。
转眼又是几艘战船湮没,头顶阵法的金芒愈发黯淡。船队就像群狼环伺中的几只羔羊,在通天遁地的水柱中左奔右突,被巨浪击打得晃动不止,惶惶然难以求得生路,只能看着水柱群越来越接近,即将将所有人悉数吞没。
舒伦缓过一口气,撑着船舷欲往外跃去,苏文立马要拉,手却在他背后不足一尺处顿住。
如果连首席术师舒伦都不能再度出战,那么还有谁能带领他们逃出生天呢?
舒伦翻出船舷悬于半空,俯视着阴沉的海面。青年将军的背脊依旧立得笔直,白袍被阴风吹动,衣袂翻飞。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喧哗突然从船尾方向传来。
秦在于转头望去,只见那边连结天地的水柱旁,赫然悬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手握长剑悬于身前,远远看不清他面上身情,而只这么一个身影,就给人纵横睥睨之感。在他身前,所有旋转咆哮着的水柱上又拆分出数道细长水流,垂落入海,气势汹汹的水柱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减。
他在倒抽水柱中的海水!
那人身后再远处,一列飞艇自天际而来,破云而出,在阴云下一字排开,成百上前道金翅桨起伏摆动,快速接近。
舒伦也仰头望着天边那人身影,严肃的面上终于露出浅淡的笑意。他挥袖回转,回到了货轮上。
船队上的术师们看到援军,士气一时振作不少,阵法金芒大亮,反抵住轰鸣的水柱。两相夹击下,水柱群很快败下阵来,收拢成一捧,轰然入水。
黑袍人“铿——”一声收剑入鞘,黑甲罩住颀长身形,棕发肆意扬起,正是洛茛。
下一瞬,水柱归海处,骇然跃出一头巨兽,血盆大口大张,其中里三层外三层的獠牙尖如银针,直冲他背后而去,欲将其整个人吞吃入腹。
洛茛回头,海兽大逾船舰的身体近在眼前,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他刚要动作,身侧突然跃出一人,裙角翩跹,动作迅猛地挥臂,发力一拍,当空把那满嘴獠牙的海兽拍回了海里,水声轰然,溅起一道数丈高的水柱。
洛茛这边才睥睨完,便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海水。他握着剑鞘的手狠狠一顿,转头无奈地看向身侧。
洛伊斯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粘腥,看着他笑开。两人并肩而立,珠联玉映,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在二人身后,越来越多的飞艇从云层中降临,白袍术师们跃至半空,金芒蜿蜒,巨大的阵□□盘展开,与下方船队的阵法合而为一,压向海水,金光映亮了黑沉的海面。
海中立刻也起了另一道阵法,天上海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海水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