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一闪,想起了中洲陆海底静立的四万枯骨,和人群中传出的埙声。
她没有问这灵骨生意都是如何做的,毕竟谁都知道,两域混战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挽救了四海逐渐枯竭的灵骨资源。若说有哪里的灵骨最为富足,那无疑是各大古战场。
想到璐瑚岛上的灵骨工厂,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既在人家家里,她也就暂且按下,转而问黎衿沅:“不对啊,苏伯父既然在站前就已经从商了,怎么他儿子还这么小?”
四海的术师寿命普遍长于一般人,实力越强,寿元越长。苏父与战时数一数二的大术师交好,想必也修习过一些术法,看不出年龄也正常。但若是认真算来,以他的年龄,都能当苏御恒爷爷上首了。
黎衿沅回答时的声音更低了,近似于窃窃耳语,“苏伯父有一双儿女并妻子都死在了两域混战中,苏御恒是他后来娶的续弦生的。”
正说着,这父子二人恰好姗姗来迟,踏着第五首曲子的尾音一前一后进了厅堂。
苏父大步登上上首的上座,步态稳健得比后面那个真正的青壮年苏御恒还要像个年轻人。他面上仍然威严如初,不苟言笑,往堂中一坐,正中的管弦声一时都端庄谨慎了不少。
苏御恒则步伐凌冽,踏在绣毯上都无端端带出股怒意。他大步越过几人,坐到了秦在于一侧,垂眸一言不发。
秦在于看他几眼,正想轻声叫他,就听上面的苏父屏退了乐师,举杯道:“几位既是犬子同窗,这段时日也有劳几位照顾提携犬子,苏某替犬子谢过各位。”
说着,他对着下面几人遥遥一敬,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液,几人也各自举杯回敬。秦在于离得近,所以看得分明,旁边苏御恒动作敷衍至极,就差把酒泼地上了。
苏父放了杯子,“大家既然来到我苏家地界,切勿拘泥,全当回了自家府上。苏府既在此,先锋岛海兽暴动一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们不远万里来此,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秦在于担着队长之名,只好出面接话道:“有劳伯父。能有伯父出面相助,还让我们上岛叨扰,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只是此次海兽暴动蹊跷,恐怕我们之后还要亲自返回涌浪镇才是最好。”
苏父看着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最接近微笑的表情,稍纵即逝。他微微一颔首,“不急。”
秦在于心中暗叹,苏父作为一个庞大的商贾之家的家主,常年稳居上位,只拿他们当作小辈。他话说的客气,但他们此番来或留,不过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队伍中有苏御恒,以苏父惯于掌控的性格,他们再想要下岛自由活动就难了。
她不自觉看向对面的洛辰瑜,对视间,对方勾唇一笑,笑容中清晰地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满不在乎。
“……”难道如今着急任务的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所幸,旁边坐着的苏御恒看着上首开口了:“父亲,学院派我们出来时的原话是援助此地、历练自己,您老防卫您的,我们历练我们的,两不相扰岂不最好?”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轻狂中带点玩味,参杂着略有些生硬的随意。
“浑话。”苏父威严道,“魁云岛边缘地带的防线已经布好了,你们去掺和什么?你闲不住,也当为你舟车劳顿的同窗们考虑。”
秦在于心道不要考虑,我们也非常闲不住,我们想掺和。但是她当然不能说。
主客间客套了几个来回后,苏父有事先离席,让几人自便。方才退下的乐师们又回来了,继续弹刚才中断了的曲子。
秦在于终于能跟苏御恒说上话了,微微倾身道:“你什么情况?”
苏御恒“哗”一声甩开折扇,冷笑了两声, “别理我爹那顽固,我们要下岛,他还能拦着不成?”
秦在于刚想说话,突然感到某个方向上有灵力波动漩涡般一搅。
她顿住,凝神感应。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几群飞鸟越过赤红相接的天空,展翅吟叫着归巢。
四下风动,抚起了院中绿植的枝叶晃动,影影绰绰间,除了管弦吱呀,还有簌簌的轻响。
——并无什么异常。
苏御恒:“怎么了?”
“嗯?”秦在于瞬间回头,“哦,没什么,感觉错了。”
苏御恒轻点头,“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爹把这块地看得比谁都紧,布防一定严密。他也管不住我,到时候我们直接走就是。”
秦在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冒昧了,我想问问,令父究竟是为什么会大老远来这座先锋岛?”
苏御恒有些讶异地挑眉,“你……”
她忙又补充道:“没关系,这是你们的家事,照理说我不该过问,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苏御恒顿了顿,正要开口,秦在于忽地又转过头去,眼神凌厉,遥遥望向后院的方向。
这次她的感觉非常清晰,那边确实有一股不正常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