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苏御恒在前,几人依次进屋。
屋内摆设华贵而不冗杂,袅袅的香薰气息若有若无,薄毯与垂帘阻隔了一切杂响,让这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几名侍者垂手立在墙下,无声无息,仿佛几座雕塑。
绕过屏风后,只见上首坐着一个面色威严的长髯中年男人。他一身黑衣,从束发的发冠一直到脚踩的鞋面的一针一线都讲究非常,完美地融进了周遭静谧肃穆的环境。仔细看时,还能发现这人眉宇间的气势与底下爱的苏御恒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年轻时也曾是个得意的少年人。
见他们进来,中年人一言不发,一道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将几人全钉在了原地。
秦在于微微垂眸,避免与上面的人对视。
这应该就是苏家家主了,他身上常年稳居上位者的气势极具压迫感,即使只是往那里随意一坐,都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前面苏御恒的折扇在进屋时就收了起来,他低头一礼,道:“父亲。”
苏父轻一颔首,声音听不出喜怒,“回来了?”
苏御恒:“是。”
苏父坐起来了些,身体微微前倾,身上的威压顿时更重了些,向他们席卷而来。他的语气一沉,带着些不虞道:“还算知道回来。往后记得每月写封家信,不要每日里不着家,你母亲很担心你。”
苏御恒的声音跟他的一般平板:“劳父亲母亲挂怀,我在舒伦一切顺利,还请勿多挂念。”
秦在于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就没有亲身体会过作为子女,与双亲相处时是如何感受与情景。但在她所见过的所有岛上居民中,在大街上揪着自家萝卜头耳朵者有之,整日放养由着萝卜头下海摸虾出海捞鱼者有之,呵护备至者也有之,却还真没听说有谁家里的父子关系是这般疏离客气的。
若是抛却内容,这父子两人活像是商帮下属在拜见帮主,看得她不由替苏御恒操心,这数十年他都是怎么跟自己的父亲朝夕相处过来的啊?
苏父皱着眉,目光钉子般直穿下方站着的苏御恒。苏御恒一动不动,面上始终擎着一丝表面恭敬的笑容,视线避开了他父亲的双眼,不高不低地落在其衣领处绣着的一片祥云纹上。
其余几人的目光在这父子二人之间来回穿梭,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洛辰瑜一直凝视着墙壁上的一幅挂画,出神。
在一阵凝滞般的沉默后,苏父抬了头,目光从苏御恒那里移到了后面几人身上。
除洛辰瑜以外的几人瞬间站直了些。
苏父沉沉开口,语气中的不虞被压了下去,“几位远道而来,本当一尽东道之责,无奈有要务在身,招待不周处还望见谅。你们应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几人纷纷应好。苏御恒也跟着转身往外,就听上首苏父道:“苏御恒,你留下。”他步子一顿,独自留在了出门的几人身后。
苏父严肃归严肃,但苏家人办事的确妥帖,几名侍者分别将他们引到布置好的院落里。
秦在于与另外四人分开了,被带到主屋东侧的一座小院中。院落不大,里面回廊窗棂整洁典雅,床铺桌椅一应俱全,没有表露出大族的铺张,待在其中给人一种安心舒适的感觉。
侍者将她带到地方后就悄然退了下去,替她关好了门。
她本想再睡一会,但除衣躺上床后,又半天找不回睡意,可能是方才在飞艇上吹风吹太久了。
她又披衣起身,推门往外走去。
方才一路上都没听洛辰瑜说一句话,她担心对方心里还在在意方才的事,打算去找他谈谈。
走出院门,她发现苏府中这一块格外寂静,连侍者都没有多少。午后的院落悄然,蝉鸣声连绵不绝,清风吹过道旁檐角的绿植,发出簌簌响声。暖融的阳光带着散漫睡意,穿过繁密的枝叶洒落。
秦在于循着记忆穿过门廊,五人先前在一扇拱门处分开,她隐约记得洛辰瑜前去的方向。
但想得容易走着难,等她又绕过一座楼坊后,她蓦地发现,她迷路了。
苏府到处都是有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回廊拱门,绕过几进院落后,毫不含糊地绕出了她阔别已久的路痴。
天色正好,她也不想就此回头,索性继续往前,准备找人问问洛辰瑜的住所。
又走了一阵,前面终于传来了人声。她紧走几步,在茂密的绿植掩映后的一道拱门前,果然有不少人,全部作侍者打扮,但不似之前的侍者穿着整齐讲究,只穿着些单薄的布衣。
在门前裸漏的平地上,垒着几摞半人高的木箱,后面的门洞里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搬送箱子。拱门外的侍者则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忙着将一个个箱子搬到一旁立着的一架板车上。秦在于来时,正好赶上一架车上的箱子堆满了,由两名侍者一推一拉地沿着大道运去了别处,另有一架空板车被推来继续堆放。
所有人都顶着艳阳搬运,但动作却带着明显的匆忙,任汗液流到了眼里也顾不得擦。
秦在于在原地略带犹豫地观察了一会,抬腿从掩住她身形的绿植后走了出来,靠近木箱堆。
站在门边的一人立马注意到了她,匆匆迎上前来。
到了近前,秦在于认出了此人,正是方才领他们前来苏府的中年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