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语气一转,嘴里的批驳对象就换了一个,拔高声调厉声道:“还不曾说你呢!你收到求救就一个人跑来啊?!你以为你是个单骑英雄不成?送送送,你干脆再蠢一点,我们全栽在这里,再吸引几个人来救。怎么的?故洲不够你施展的,跑这里来集会呢?”
秦老脾气一向随和,从没跟谁争得脸红脖子粗过。但他这人不气则已,一动怒就没个完,非得说个尽兴。秦在于也能看出他确实并没有生气,只着急是真的急,就乖乖站在一旁没插话,听着老人疾风骤雨的叨叨,还颇觉有些亲切。
幸亏她这一身伤都无影无踪了,她一边默默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运气感到些许庆幸。
“下棋还讲究走一步看三步呢,你有后援吗?留了后手吗?懂不懂轻重缓急?我一老头子过得也挺够本了,再把你赔进来,图什么呢?!”
他更重地叹了一口,总算是总结陈词,“你啊,从小到大都那么让人省心,这第一次胡来就如此吓人,还不如平日里就不要那么规矩。我丑话说在前,我不在的时候你敢这么蹦跶!接下来不管干什么都给我长好一百万只眼、留足一百万个心!”
秦在于心想我才不省心嘞,跟小鲛人厮混不说,以往在鲁格面前蹦的次数就不少,看来还没被告过状,她对鲁格的印象一时都好了不少。
但在面上,她还是拿出一副全听进去了的样子,满脸凝重地点头,顺便告知他鲁格又在玩失踪,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辩解一番。
秦老也不再说什么,将他们在这里半日一晚发生的事也大致讲给秦在于听。他们的经历就简单许多,才航行到中洲陆附近,一个漩涡就在船前极近的地方突然出现,根本来不及转向躲避就摔了进来,在里面待着直到秦在于也落入这里。
在此期间,秦老还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周遭环境。也难为他既没有术法护身,还年事已高,带着一个昏迷的队友猝不及防落入完全陌生的地方,不仅没有惊慌失措,还能有勇气在不知是否有危险存在的情况下积极探索、寻找出路。这份胆量与气魄实在是常人难有的。
不过他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收集到的信息同秦在于生火这一照来得差不多,只一点——
“那些水墙对内也有阻力,外面的海水虽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秦在于点点头。这么一来,这个阵法的指向看似是向外界海水,实则是向内锁住了里面的人,是一个肖似保护阵的困阵。
这一会儿功夫里,她已经把阵法向下摸了几轮。这个阵内的灵力流路错综复杂,是层层嵌套的模式。最外层的困阵她已经摸透了,解起来不会太难,但是嵌套阵法整体很难对付,下一层会是什么、总共有几层她完全没有把握,也同样无法预见解开困阵之后他们会遇到什么。
她回头叫上秦老,由秦老扶起孙励准备出发。在阵里没有食水,拖得越久情况越不可测,不如趁着两人目前的状态还能看早早出发。
秦在于双手凝出数道金芒,逆着掩藏的阵法纹路而上,最后汇集到阵眼出。四周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秦在于能感觉到的灵流紊乱、剧烈震荡后,她脚下猝然一空,在失重感中跌了下去。
下落高度并不大,还没等她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凝出风旋止住下落趋势,就已经着地了。
她重心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四周豁然开朗,不复先前的黑暗。她身下坐着的是一条砖石路,这条分外宽敞的大道向前后延申,足够六驾并行。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房屋与洁白高筑的院墙,檐牙高拱、门扉敞亮,高高低低的红灯笼白招牌目不暇接,粗壮的雕龙漆柱支撑着高挺的楼阁,高大繁盛的树木栽种道旁,还有几棵树冠从两人高的围墙里探出来,俨然一座富硕繁华的城池。
秦在于站了起来,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秦老和孙励全不见了踪影,而且这么恢宏的一整条街上,除了她也都是一片死寂。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几个无人看顾的小摊位横在边上,更显空寂。她目力能及的院门店门无一例外是紧闭着的,只有无尽的死气在这里游荡。
她边看边挑了一个方向向前走,风吹动着路上几片干透了的落叶,刮擦着砖石发出的“咔咔”声响和着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仰头看着这里接连成片的雕梁画柱、飞阁流丹,别说故洲了,就是她听闻中现在的南渊也不一定有这么奢侈富贵的地方。不用说,这里应该是个幻阵的内部,里面复刻的正是以往中洲陆的繁华景象。
也不准确,那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她干脆改走为跑,就近跃上一座屋檐,沿着大道的方向快速前进。
这么一跃她发现,这些紧闭的门扉内里更加空寂荒凉。天井中的杂物东倒西歪,覆着一层脏乱的灰土,枯叶与杂草肆无忌惮地抢占了石板砖的领地。跑动间一闪而过的窗棂从框中脱落,木窗框开裂绷断,露出内里黑洞洞的厢房。
她一门心思哪里楼高就向哪里跑,没过多久,就已经跑出了方才那条街道的范围。一路上别说秦老他们,连一点人气也无。整座空城静得过分,在死气沉沉的表象下似乎危机四伏,隐藏着什么致命的陷阱。寂静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未知的感觉直叫她心里发毛。
突然,就在她即将从一座院落的上方掠过时,一股异样在她心里炸开。她立刻遵从了自己的直觉,停下来细细观察。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设施排布都与其它普通人家的小院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落灰与杂草都出奇得一致。但她目光的落点一转,锁定了院中的正房。
房门口的灰土上有几列不太显眼的划痕,紧贴着房门呈弧形展开。看痕迹还很新,就是最近形成的——
这间屋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