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回身,重新扶好秦在于的肩膀,语气严肃道:“等会儿再说,他们追上来了。”
下海后璐瑚岛上的人就再没动静,秦在于还以为他们是忌惮鲛人,忙着灭火修屋去了,原来是去做足准备。
两人商议后决定原路前往中洲陆,不管岛上监工所说真假,那里是最有可能找到有关秦老线索的对方。
他们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负伤的,并不准备跟后面一整个舰队对抗,利用鲛人在海中行动灵活的优势一路躲藏。
没错,璐瑚出动了一整只舰队!
秦在于有自知之明,之前银灰面具不急着杀她应该是想活捉了审问,但她定然不具备一支舰队的价值。那么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的目标只能是伊泽尔,或者说,是鲛人可以形成的灵骨。
即使在战前,鲛人骨骸也是价值连城。一是因为他们数量稀少,又实力强大,几百术师都不一定能拿下一个落单的鲛人,所以鲛人灵骨珍惜,物以稀为贵。与之对应的,是鲛人灵骨的品质极高,一小块碎片就能抵一整块一般海族的尸骨。
在战后,灵骨数量整体缩水,鲛人灵骨更是四海罕见,些许零散碎片就能在南渊陆附近买下一座小岛。至于一整具……价格光是想想就吓人。
不是,她怎么能把身边的伊泽尔用什么价值什么小岛来衡量?!呸!
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将前辈的尸骨挖出来卖钱不说,还赤.裸裸地打活鲛人的主意!哪怕放在战前,猎捕活动这么明目张胆都是要被毙掉的!她的本意是绝不要连累伊泽尔,哪想到气运如此不济,兜兜转转还是把他拖下了水。
天色破晓时,两人已接近目的地。
璐瑚集团在之前估计是毫无防备、调度频频出错,才会被秦在于和那黑袍人所属的势力在短时间内打乱阵脚,实际上还是有些本事,居然被鲛人费心甩了这么久都没甩掉,时远时近在二人身后缀着。
这么游了半夜,伊泽尔倒是没什么,秦在于的伤口却是已被泡得发涨,即使一路上被小鲛人时不时治疗,也很难再撑下去,急需找一个干燥的地方重新处理。
中洲陆旧址没有肉眼可见的标识,只能靠水下的灵力波动辨认。感到他们的位置已大差不差,秦在于指挥着小鲛人扎进深海,向秦老放出信号的海域游去。
后面的舰队感到了他们的动作,在外围犹豫一阵,停住了,每艘船上都放下数只小艇,艇上各载着七八人,蚂蝗般围了上去。一游到二人上方,小艇上的蛙人训练有素地一齐入水,手中拿着叉戟弓.弩,向二人的方向追来。
一道曳着铁链的箭矢穿水射来,由几个蛙人共同控制。剩下的人配合着围了上来,试图将二人包抄。
秦在于刚想动作,就被身旁的小鲛人抢了先,一道水波带着万钧之力扫向追兵。在海下,即使他们的潜水技术再高超,也不敌鲛人这种原生本土生物,根本连对方招式都看不清,没过几招就被掀飞到不知哪里,海下又是一片干净。
下一刻伊泽尔突然转向,开始回返。
秦在于手脚无力,被他带着也转了回去,“你干什么去?”
“他们有船。”
伊泽尔拉着少女一路上浮,不一会儿就到了之前蛙人下水的地方。那几十艘小艇已经各自散开,漂浮在海上。船上的人并没有全部下水,各留了一人看船。
这几个人并不难对付,难的是再往后,那只舰队仍等在不远处,庞然巨物傲然挺立着,在水下也可以隐隐看到旗杆上舞动的风帆。
“伊泽尔,算了。”秦在于知道他想夺船是为了找地方给她疗伤,“我没事,还能支撑。”
伊泽尔没搭话,一双眼也没转过来,仍盯着头顶不远处漂着的船只。
“伊泽尔!听我说,这些人在岛上经营灵骨生产黑工厂,你不会想知道他们一但抓到了鲛人会把你怎么样!”
他终于转过脸来,湛蓝的眼睛还是那么沉静而深沉,带着来自大洋深处的遥远、纯粹和旷古的寂静。
以往在故洲,人们的生活都很单纯,她想结交鲛人就结交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干涉,没有人告诉她其中的种种利害。她潜意识里也很单纯地认为,伊泽尔在本质上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他可以成为玩伴,可以成为朋友,可以与她和而不同地往来交流。
直到如今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她的同类对待异族究竟会是怎样的态度;才意识到伊泽尔在那些至关重要的方面跟她是不一样的,他会因有价值而被觊觎,会在一个照面后受到不由分说的攻击,会成为那些人嘴里的“玩意”。他会像这样被下意识地排斥,他似乎不会被很多除她之外的人类当作一个有情感、有尊严、有思想的个体来看待。
她感到心被揪紧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难受与愤怒涌了上来,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让她不愿接受的自责和疑惑——
她究竟,该不该把他从安逸舒适、自由自在的深海里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