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吵醒了小和尚。
他揉着眼睛来到大颠,智敏师父果然还在看经书:“师父,底子方才听到西边传来异响,是不是程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弟子去看看?”
“不必,她的正缘到了而已。”智敏师父想起什么,问困意缠绵的小和尚,“最近,你们师叔都做了什么?”
小和尚摇摇头:“不知道,最近师叔很早便出门,桑榆才归,既没有挑水,也没有化缘。”
“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小和尚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告退了,师父。”
环境复归宁静,智敏的思绪却惆怅万千。
***
哪有人大半夜跑寺庙里来找她解签的?
要不是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程序早叫出来了!
“这位爷,我打烊了,您想求签的话,明日再来……”感觉颈间传来刺痛,识好歹地改口,“您要是想求签的话,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对方笑出气音,收了刀,毫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顺手点燃半截蜡烛。
烛光微弱,她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线条分明的下颌与蓑衣下若隐若现的红杉。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容错。
程序从床下拿出签筒和签谱,晃了两声:“您想求什么签啊?”
“姻缘。”
她装模作样地摇晃着签筒,抖落出一支竹签,竹签中有事先写好的签面。恰巧摇出来的签面她从未见过,只好根据签面上的字找到签谱对应位置。
仔细阅读一番后,她不断咋舌:“‘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1]。哎呀,不满您说,此为下下签,有损仕途,重则恐受牢狱之灾。孽缘一桩,劝公子早日舍弃为好。”
她没撒谎,根据智敏大师的签谱所言,的确是个下下签。
对方也不说话,摊开手掌,勾了勾手指。
程序领会,把签面双手奉上。
随即,对面那人撕了她的签,抬手一甩,碎片洋洋洒洒散落一地。他又拿来一旁的纸笔,挥墨写下四个字——
天作之合。
墨迹未干,他将纸甩到程序面前:“你就这水平,还在这里解签?”
“……”程序看着那花了的字迹,颤颤巍巍地说,“大爷,我只是混口饭吃,您要是不信签,干嘛来求签呢?”
“谁告诉你我是来求签的了?”
脑中逐渐清晰,听到他的声音,程序身形一顿,呆呆地盯着黑暗中那朦胧的五官。
“那你来干什么?”
他从胸口拿出一枚铜牌,狠狠拍在方案上,随后脱下蓑衣,起身往花几的方向走去。
程序知道,靖平侯执掌锦衣卫,手下非正规军,不认将军令,只认篆体“靖平”二字。
他是靖平侯的人。
“你是谁?”
“腰牌上写的不清楚?”他背对着程序,用火折子依次将蜡烛点燃,“靖平侯府二公子,你未婚夫。”
这是要来捉她回去成亲!
程序回身从枕下抽出匕首,刀光凛冽,毫不犹豫向着对方刺去。她心想,反正这人不请自来,她就当他是刺客。
他反应也极快,牢牢嵌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转了两拳。不料对方一脚踢上他的小腿,他吃痛,双双扑到在榻上。
狭小的房间内灯火通明,照亮在他那张精雕细琢般的面上。
程序趴在他身上,明晃晃刀尖向下,眉头蹙起,满是疑惑不解:“容……容错?”
“干什么,谋杀亲夫啊你!”
容错夺了她的刀,扔在地上,尽量不让自己半湿的裤腿蹭到她的床。
直到被他扶起来,程序才静下心,惊喜之情遮盖不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做什么我不知道?”容错手指尖还是冰凉的,捏捏她的脸,“你挺勇啊,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了?”
程序扯过被子盖在他身前:“我让你带我走,你不带我走,我就不能自己走了?”
她心里又一阵气,拿手指戳他的胸口,咬牙切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登徒子、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男子手撑在身后,蓦然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他望向自己的眼底有浮萍,正在侵略她保持清醒的空气。
“为什么要走?”容错笑着问。
“……因为……”程序心跳得极快,结结巴巴。
容错把她往自己胸前又拽了一下。
她靠在男子健硕的胸膛上,仰头眨巴着灵动的双眼。或许是因为许久未见,再次感受到他温暖的身躯、又同在床梁下之时,令她想起了前世那个檀香弥漫的傍晚。
程序面色绯红,在他灼热的等待目光中心一横:“因为我不想嫁给小侯爷……”
“那你想嫁给谁?”他音色极轻,颇具诱惑。
“……”程序很明确自己是喜欢他的,但容错对她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她猜不透,“反正不想嫁给他。”
“那不成,圣旨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