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死鸭子嘴硬,这孙婷的嘴,比死鸭子都难撬。
程序不由地感叹,此人对倪允彦用情极深,怕是宁愿自己死,也要守护住倪允彦。这份一往情深,在程序看来就是蠢。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看着锦衣卫将苍白无力的虞梓芙抬出审问室:“审倪允彦吧,孙婷那边得换个方法。”
一听到要对倪允彦用刑,容错兴奋地勒紧护腕:“你要亲自上场吗?”
“我要去看看。”程序邪魅一笑。
倪允彦是被打晕了拖进来的,老虎凳上残留的血迹还未清理,进门便能问道浓浓的腥味。程序下意识堵住鼻子。
“难闻?”容错拾起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血是好东西。”
“还有烧焦的糊肉味道。”
距离虞梓芙审讯已经过去了半天,再加上屋子里四周密不透风,所有的味道混浊在一起,非常难分辨。
容错竟有些佩服程序这狗一般的嗅觉。
一盆冰凉的井水从头灌到脚,倪允彦打了个哆嗦醒来,惊恐地打量周围乌压压一片昏暗的环境。
“你们到底是谁?”
“锦衣卫千户,容缚行。”红衣少年自报家门,靠在他正对面的桌子上,“秋叶湖是你们家监督修建的吧?”
“是……是又怎么样。”倪允彦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遇到真正的锦衣卫,立刻原形毕露。
程序暗嗤一声,很是不屑。
“噢——这秋叶湖里,打捞出二十石粗盐,是你家的吧?”
“……”倪允彦眼神闪躲,扬起下巴趾高气昂,“不是。这湖这么大,谁往里面放了什么,我怎么能知道。”
“你确实不能知道,但从倪府管辖的秋叶湖中搜出赃物,那就得你们负责。”
倪允彦忽然躁动起来,震得木板咣当响:“冤枉啊大人,请您一定明察!这事儿真与我、与我们家无关啊!”
“你和杨安什么关系?”
倪允彦抬头,蓦然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站在阴影下的少女。她身上已经全然不见当初的温婉可人:“你是受谁的旨意,栽赃杨安大学士?”
她一届女子,怎能掺和朝堂之事。倪允彦觉得自己瞎了眼,看上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子:“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充满怨恨,程序垂眸笑笑:“怎么,觉得看上我瞎眼了?”
倪允彦怔住,警惕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应该先思考一下,自己配不配喜欢别人?”程序看着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若不是他上辈子百般纠缠,程序就是用鸡眼看也瞧不上他半分。
长得不如容错,气质不如庄明察,连男人基本的威武风都比不上出身没他高贵的陆攀,还贼会卖女人。
整个一娘娘腔。
“就你这小身板,挨不过三招。如果是孙婷的话,”程序慢慢靠近他,抽出桌边的匕首扎在他大腿上,听他嘶哑的惨叫,“你猜猜她能挨过几招?”
“我真的……不知道啊……”倪允彦又哭又闹,狼狈且可笑,“我真的不知道。”
原本他是打算伪造一份书信,将私藏粗盐、与杨安大学士通奸的罪名栽赃给庄尚书,以此来获取五皇子的绝对心热。但就在他要写信时,赵素染突然来到龙舟上大闹一番,这事便搁置了。
没想到,会这么快东窗事发。
他爹教过他,如果事情败露,一口咬死不知道,将责任全部推出去,再加上求五皇子在皇上面前替倪府美言几句,这件事,最多只罚他们几万两白银了事。
况且,倪府家大业大,就算锦衣卫也不敢轻易弄死他,顶多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只不过这皮肉之苦,未免也太疼了。
“那不聊这个,聊聊你对女人的看法吧。”容错和程序早已料到他不会轻易松口,毕竟他们只是打捞出赃物,但并不能证明,是倪家人所为。
倪允彦满头大汗,险些脱水,说话有气无力:“没什么好说的。”
“我看未必。孙婷、赵素染、虞梓芙,还有,”程序顿了顿,轻轻一笑,“孙茹。”
倪允彦霎时睁大眼睛,浑身汗毛竖起,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痛。
他和孙婷亲姐姐孙茹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连孙婷都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
她双眸里的光愈来愈冷:“我不仅知道你和孙茹有一腿,我还知道你十五岁就认识她了,还有曾向孙茹夫君提出‘换.妻’的要求,只不过对方拒绝了。”
这些,都是前世倪允彦非常信任程序时,亲口告诉她的。
他也有很爱的女人,只不过不是他身边这些。
“你……你……”倪允彦张口结舌,比起疼痛,他现在感觉到更多的是恐惧。
程序把声音放轻:“你说,我们要是把孙茹带过来,她会不会全说出来?”
“你敢动她!”他龇牙咧嘴,若不是有麻绳绑住,恐怕他会立马扑过来一刀砍死程序。他的双眼突然睁大,红得滴血,“你不准动她。”
程序暗骂一声傻逼:“那你就老实说,粗盐是怎么回事儿。”
“我真的不知道。”
“杨安是否真的有参与贩盐?”容错开口问道,“是栽赃,还是真实参与?”
倪允彦垂下头:“杨大人每隔两个月都会向我们家购买一次私盐,当场验货交货,他带着盐去哪儿,我们也不方便过问,即便是我们家管辖的秋叶湖。”
容错沉默。
这摆明了是将所有责任推给杨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年前的腊月,杨安主动找到我爹,说要购买一批盐,具体做什么不让我们过问,也不许我们告诉任何人,只要负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容错自知再问下去他也是来来回回这几句话,中心思想就是“我不知道、与我无关”。他烦躁地看一眼程序。
少女定睛望向老虎凳上的人,缓缓开口:“娶了孙婷吧,她怀孕了。”
倪允彦突然变得狂躁:“我不娶她!我永远不会娶她的,她怀也不是我的孩子,那样的女人,跟谁都能在一起。她以前是个风尘女子,有多脏你不知道吗!比她姐姐差远了!”
“咣当”一声,门板拍在墙壁上。
冲进来的人眼睛里交横着绝望与悔恨,她狠狠抽了倪允彦一嘴巴:“倪允彦,你没有良心!”
倪允彦被孙婷扇了一巴掌后反而心平气和:“孙婷,我从未中意过你,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姐姐。把你从青楼里赎出来,也是你姐姐求我我才去的。我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想要多见见你姐姐。”
他的话句句带刺、布满荆棘,从她的脖颈滚到膝盖。
孙婷抱膝泣不成声,被搀扶回房的脚步蹒跚而无力。
巳时过后,阴霾密布,处处不见阳光。天空裂开一条缝,把水全数倒了下来。
“你怎知孙婷一定会崩溃?”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绊脚石是赵素染、我,甚至一些不知名的美貌女子,但她从未往自己姐姐身上想,她非常信任孙茹。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当然会崩溃。”
他们二人穿过四院时,只见庄明察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看见他们两个就像看见了活菩萨再世:“怎么样,招了没?是谁?”
“他说……”
程序的手倏然被身旁的少年按住,她收了声,听他接下她的话:“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你别太着急了啊。”
他拍拍好友的肩膀,程序附和:“倒是说了许多男女情爱之事,你可愿听?”
庄明察虽年过二十,却不曾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听到程序这样说,面上难免蒙上一层红纱。
直到庄明察神不守舍地回房、容错带着她前往三院后,程序才低声问他:“为什么要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