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世子此言差异。虞将军手握重兵,为防功高震主,天子忌惮,定然不会与同是将门英才的忠武将军定亲。而薛二郎么,据说早与虞府大小姐有婚约,薛家最是克己守礼,不会轻易改约……如此看来,不就只剩下世子您了么。”
另一人以折扇抵了抵成安伯世子的肩,笑道:“何况世子芝兰玉树,尤其一手丹青妙绝,堪与薛二郎比肩,天下女子谁不喜欢?”
成安伯世子的确如此想。
他虽有世子的身份,但成安伯府历经几代,已然衰落,并无实权,是最适合与虞府结亲的人选。
然而,也的确不悦,他生平最反感的便是拿来和薛二郎比较。
他练了近二十年的丹青,也只得来一句“堪与薛二郎比肩”。
他薛二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为天下男人标尺?
先前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笑道:“也就世子有这个缘分,咱们英年早婚,想争一争都没机会啰!”
成安伯世子这才略微好受些。
才子多情,最爱美人,虞二姑娘便是全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何乐而不为?
正想着,忽见隔断的屏风后传来一阵轻而乱的脚步声,继而,一位衣着清丽的妙龄女子扑了过来,仓皇跌在成安伯世子怀中。
而她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追了上来。
世子手中的茶盏被打翻,濡湿了他的下裳,不由皱眉:“姑娘,你……”
“公子救我!”女子抬起一张泪眼涟涟的小脸,鬓钗松散,微微喘息,不胜娇弱之态。
她身上味道很香,丝丝诱人,成安伯世子闻得呆了,情不自禁地往她颈项中凑了凑。
“公子……”
直到娇怯的声音低低响起,他才恍惚回神,喃喃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小女子孤身来京寻亲,却被人诓骗卖去青楼,求公子救我!”
女子伸手轻轻扯了扯世子的衣袖,染着泪意的媚眼如酥,楚楚可怜。
男人皆有英雄情结,尤其是多情的男人。
甜香袅散,成安伯世子撇开的手改为环住女子的腰肢,将她护在身后,对两名恶汉道:“她卖了你们多少银两?本世子赎了。”
两名友人来不及劝,面面相觑。
入夜,到了打烊的时辰。
黑衣少年在雅间凭栏而坐,把玩着茶盏,视线投向窗外街道的某处。
茶肆前阑珊的残灯下,前几日被成安伯世子救走的那名女子颇为紧张地站着,仔细看来,能从她的神情举止看出些许浸淫风月的风尘之态。
她低低说了句什么,站在阴影中的折戟便抛出一个份量颇重的钱袋,并一个药瓶。
女人忙不迭接住,千恩万谢地走了。
……
宁殷这几日安静得过分,好几日不曾来眼前晃荡。
虞灵犀记得他曾因薛岑提亲而阴鸷发狠的模样,又见他如今不声不响,没由来泛起淡淡的心虚歉疚。
刚想好拒绝亲事的法子,便听前去打探动静的胡桃说,忠武将军府的大公子和成安伯世子都取消议亲了。
“周将军的大公子说亲第二日便摔断了腿,不知听哪个神棍说和小姐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若结亲必定横死异乡,吓得那周公子回去便嚷嚷着不议亲了!”
胡桃气得脸颊通红,连比带划道:“还有那个成安伯世子,一说起这个奴婢就来气!他养了一个狐媚子一般的外室,被迷得七荤八素的,铁了心要将女子娶进府里常伴,把成安伯气得不行,也没脸向小姐提亲了!亏他们在外面人模狗样的,私德竟然如此不堪!”
有望结亲的几人里,唯有薛二郎尚且洁身自好,守心如初了。
胡桃愤愤不平地想着,虞灵犀却是讶异片刻,忽的笑出声来。
“小姐!”
胡桃瘪嘴,“您怎么还在笑啊?”
天遂人愿,虞灵犀当然要笑。
周大公子是武将,最忌惮战死沙场,神棍便以命里犯冲相劝;成安伯世子恃才多情,便突然被一个女子迷得天翻地覆……
就好似有人抓住他们的弱点似的,巧合得过分。
不过这样正好,此几人自己打了退堂鼓,省得还要她费口舌。
心情大好,连天色都明亮起来,神清气爽。
胡桃很是为主子坎坷的婚事打抱不平了一番,而后道:“对了小姐,方才唐公府的清平乡君托人口信,邀您乞巧节一起夜游看灯呢。”
她这么一提醒,虞灵犀才想起来,再过半月便是七夕。
虞灵犀记得前世这年七夕,姨父欲将她带去宴席巴结皇亲国戚。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姨父虚伪面具下的真实嘴脸,惊气交加,大病了一场。
后来病好,庭中枯叶落尽,虞灵犀才知道姨父想要巴结的那些皇亲国戚都死了,朝中大换血,宁殷的名号一夜崛起,震慑天下。
虞灵犀并不知晓那短短数月内,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人人噤若寒蝉。
她只知晓,若宁殷的谋划顺利,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便要离开虞府了。
奇怪,这是她一开始便知晓的结局,今日猝然想起,竟有种没做好准备的感觉。
风拂过水榭池面,波澜经久不息。
夏季多瓜果,时常有果农挑着自家吃不完的葡萄、甜瓜等物,走街串巷叫卖。
底下接应的人顺势而为,不卖饴糖,卖葡萄了。
宁殷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串葡萄,洗净了,慢条斯理剥着吃。
见虞灵犀独自坐在水榭中出神,他顿了顿,朝她缓步走去。
他这几日心情不太好,狂蜂浪蝶太多了,弄不完。何况还有一个油盐不进的傻子薛岑,张着嘴等他的小姐掉入怀中……
想想便膈应。
也就他现在变乖了,不喜杀人。
否则那几人,早该剁碎变成花肥了。
脸上一凉,虞灵犀猛然回身,撞见宁殷乌沉沉俊美的眼眸。
搁在她脸上的,是一串尚且带着水珠的紫皮葡萄。
“宁……卫七,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虞灵犀眼睛亮了亮,随即荡开柔和潋滟的波光,“葡萄哪儿来的?”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竟然恍惚到差点叫出他的本名。
宁殷摘了一颗葡萄,细细剥去皮,就着被汁水润湿的手将果肉塞到她嘴里。
指腹若有若无地于她唇上一压,又淡然撤离,留下湿凉的痕迹。
虞灵犀一愣,随即被满腔的汁水刺激得皱起了眉头。
这么酸的葡萄,他从何处找来的!
“酸吗?”宁殷问。
虞灵犀忙不迭点头,酸到打了个颤。
宁殷笑了起来,颔首道:“酸就对了。”
他用方才碰过她唇瓣的那手,摘了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唇间,面不改色地吃着。
虞灵犀看了他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托腮问:“卫七,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好像还未正经问过宁殷的需求。
将来他要走了,总得留个念想。
宁殷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咽下葡萄。
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味般,沉笑着问:“要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