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锁牡丹』吸引全汉华的目光之时,兖州边境面对紫藤结界设立的求鲤营依旧不见天日。
抵达兖州的第一天,庄律就在思索讹为真口中人才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孝顺。”
将征召孩童集合到封冻水池的讹为真如此宣布。
“孩子们,你们都听过卧冰求鲤的故事吧?”讹为真将拇指与食指弯曲成圈放在左眼俯视冰池,“看到下面那条鲤鱼了吗?”
谁能够求得鲤鱼便能释放归乡。包括庄律在内的孩童无一例外觉得这是非常可笑的任务,这并不是因为卧冰艰难,不切实际,而是因为他们恨透了父母,又怎么会为他们求鲤治病?再者,他们的父母个个圆润壮健,就算得病也是富贵病。
然而,他们依旧不得不为父母卧冰。因为雪樱零告诉他们的父母虽然无法离开求鲤营,但是只要孩子卧冰他们便能衣食无忧,每天卧冰融化冰最多的孩子的父母还能够额外获得十两黄金。如此一来,一直依靠蚕食孩子而生的父母驱赶着他们的孩子去卧冰。
荒唐,荒诞,这是能够被原谅的事情吗?
冰上瑟瑟发抖的孩子看着兴高采烈地喝酒吃肉、欣赏歌舞、品评戏曲和开庄赌博,已然乐不思蜀的父母。任凭孩子如何哭闹与苦苦哀求,凶神恶煞的士兵始终冷漠地看着,镇压无法忍受而试图反抗与逃跑的他们。
融冰之量无法精准统计,任凭雪樱零一张嘴,随意挑起父母之间的矛盾,最后无法争得十两黄金的父母,愤恨地逼迫孩子次日再加把劲卧冰。
日复一日,父母的笑容越发狰狞,蜷缩一团的庄律那股沉寂的怒火再次复燃。迷迷糊糊的庄律看到破獍带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动物在眼前跳跃,可是当他艰难地伸出手时,空无一物。
讹为真摸着怀里的一只兔子:“谁也不会来救你们。”
庄律愤恨地凝视讹为真。
兔子面具滑落两行眼泪:“你们只会被蚕食殆尽。”
“只有死能让你们获得救赎。”
兔子挣脱讹为真向着紫藤树林跳去。
紫藤散发着奇妙的柔和光芒,好似张开怀抱呼唤着他过去。
十分不可思议,庄律觉得他能毫无痛苦地在紫藤树下长眠。
庄律咬紧牙关向紫藤树林爬去,其他绝望不已的孩童跟随。
士兵或许是累了,或许觉得他们无法逃脱,没有上前制止。
——想死。
这是他们穿越结界时唯一的想法。
死,概念过于明确,容易被扭曲,被另类定义,但是想死的心情若非发自内心,便无法造假。
寻找神树之人求永生,因而永远无法越过结界。真正想死之人即便越过结界也不会找寻神树,而是欣然接受紫藤的拥抱,在静谧之中长眠。这便是迄今为止将所有寻求长生的人灵阻挡在祈沦之外的最强结界——『但求一死』。
讹为真通过『子虚乌有』令晼晚从望月教盗出的无字天书残片实现短暂的修复,随后通过雪樱零对另一个她的联系破解了结界的奥秘。
让人产生死亡的念头方式有许多,但是覆盖范围与效率较高的果然是父母与孩子的矛盾。与爱情、友情不同,天然的血脉联系无法轻易割舍,孩子会压抑真心不断地迎合与付出以换取父母的爱,然而持续的忍耐与不满终会爆发。无法对抗父母的他们倾向伤害自己,期望借此令父母醒悟并后悔或者单纯以死寻求解脱,所以他们才会选中庄律以及与他一样的孩子。
被陆业封印后,雪樱零一直在做梦。她回到了长夜不明、鬼火点点的蓬莱,在白得发灰的满月之下,如同幽灵般四处闲逛再闲逛。直至某日,踩过骨头遍布的田野,跨过红得发黑的小溪,来到千年雪樱下歇息时,在倒映着红黑蓬莱山的死水之湖静躺的满月,忽然闪耀光芒。
无尽黑夜瓦解,早已被忘却的五彩之色雀跃绽放,各种鸣叫共同谱写生机之歌,春意洋洋。
舒爽的清风拨弄明净空灵的湖水,涟漪模糊了悠悠飘落着红粉花瓣的千年樱树,以及坐在樱树下欢快弹奏三味线的女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