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瑞燐将泪水压回眼里之后，重新抬起头对着耐心等待她且满脸担忧的镜明说道：“对不起，你的家因为我被毁了。”

“……”镜明的心猛烈激荡一瞬之后迅速取回平静，“是甄枯木吧……原来他这么心胸狭窄。”

天洪平息之后三天，依然不见镜明与陆迎阳归来，于是姬瑞燐一行决定返回青丘，路上顺便到金乌镜明故居一看。具体原因不明，甄枯木与变作昙花苦短的白骨灵——白昙苦短，也出现在金乌。

“燐，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你找他。”

“这是他的家？”

“这让人窒息的温馨和幸福气息……他不配！”

双方发生激烈战斗，镜明家一带被全毁，幸得闻迅而来的金乌驻军助力，最终因为人数不占优和拥有黄泉进咒印保护的姬瑞燐，频频上前替众人挡击，甄枯木与白昙苦短撤退。

“瑞燐小姐，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那不过是一座建筑物。所以，你不需要介意……”

“不只是这样！！！”姬瑞燐握紧拳头，眼泪终于还是挣脱束缚掉落，“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战斗波及镜明的邻人与乡人。

有人完全不同情他们：“谁让你们与虎弃之人做邻居！”“明知道会沾染不幸，也不躲开！”“早把他赶走不就好了！”“自作自受！”

有人同情他们：“生活艰难，大家迫不得已。”“并不是他们的错，是虎弃！因为他只会带来不幸！”

姬瑞燐一行试图争辩阻止这类论调。然而，邻人、乡人齐数镜明过去与现在的“罪行”，当中甚至包括卖豆腐脑大娘，她胆怯又细声地表示镜明收了她好多租金 ，而且吃她的豆腐脑不给钱。姬瑞燐一行当即明白所有人都被胁迫了，一层压一层。经过诸葛芳尘以同样强硬方式确认，甄枯木以“如果不想死，就将虎弃驱逐”威胁镜明的村人令他不得归家。

他们并未被下咒，只是由于甄枯木与白昙苦短过于恐怖，镜明的乡人已经达成共识——驱逐镜明。

“他们……甚至……”姬瑞燐抽噎，狠狠擦过眼泪之后强迫自己说下去，“你的父母、明镜和外祖父母的坟墓都被推了……”

推是姬瑞燐能够找到最温和的形容词。

“哈哈哈哈！”沉默细听的镜明忍不住笑出声，擦干眼角的泪花之后，一手按着左边的脸，一手将搭在肩上的布巾重摔至地面，“到头来最过分的原来还是这些胆怯又弱小的人吗？！他们也就能欺负死人了！！！”

在姬瑞燐一行赶到的时候，镜明家人的棺木已经被挖出堆砌在一起，剩余那把火被天碧以烈风扑灭。

“无论何时，人类都愚蠢得无药可救！”

“倩倩，不行！”礼怨姬与诸葛芳尘合力挡住举起巨型铡刀的青丘倩秋，凤凰则阻挡天碧与映日。

火焰围困与巨兽狠盯，本可令其屈服。但是，姬瑞燐、李奕祈和木头选择下跪重重磕头恳求，这才令自知理亏且无法对抗的乡人收手散去。

“擅作主张，对不起……”在镜明家人的墓前，姬瑞燐再次道歉。

姬瑞燐实在担心乡人会再扰死者安宁，毕竟恐惧无法被轻易驱散。在跨越西兑边境之后，姬瑞燐与李奕祈、木头一起折返，诸葛芳尘跟随。托信来疾、尹思萌、清水和昴江等人，希望他们能够帮忙保护昭陵明镜的墓不受侵扰之后，一行人兵分两路，避免甄枯木继续寻仇和乡人继续滋扰、破坏镜明家人的遗体。诸葛芳尘带着木头迁坟，姬瑞燐与李奕祈则绕道回到昆仑经越境厢前往北冥。

最终，镜明的家人被搬迁至五柳书院所在南山镇的源头——南山。

“我的父亲、母亲怕冷……”轻轻拨去墓碑上的雪后，镜明抬头无力地看着雪花纷落的天空，“不过，比起人心，雪可能要温暖得多。”

“对不起……”除了道歉以外，姬瑞燐实在说不出其他话。

“瑞燐小姐，这不是你的错。”镜明以坚定、不可置疑的双眸看着姬瑞燐，带着苦涩与无奈的浅笑，“一切都因为我是‘无氏’。”

在姬瑞燐反驳之前，镜明握紧她的双手：“是我，选择了成为无氏。我希望作为无氏被认同。”

看着漆黑双瞳之中那耀眼夺目的骄傲，姬瑞燐握紧镜明的双手：“选择成为无氏的你，很棒！”

二人破涕相视而笑。

尽管不舍得那手心的温度，镜明必须放开姬瑞燐的手。取而代之，两块赤色水晶被交至镜明手中，脑海的声音在欢呼——“太好了！不用你开口就给你麟血了！”“她究竟是有多愧疚啊！？”“哈哈，既然如此就让她用一生来偿还吧！”

镜明错愕：“瑞燐小姐，为什么？！”

“虽然多多少少包含一点愧疚补偿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姬瑞燐不甘心地皱眉，“我需要你的力量。”

镜明握紧姬瑞燐在范成蹊帮助下炼制的赤色水晶：“……是因为李奕祈吗？”

“不止奕祈。”姬瑞燐双手握拳，“我希望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我受伤。”

“当然，这给你带来好处的同时，也可能增加你的风险。但是，你一定会收下吧？”

镜明沉默，脑海里出现一把称，一边是赤色水晶，一边是快速回放与姬瑞燐的各种回忆。

姬瑞燐留下带着些许苦涩的满意笑容转身离去。

“！”心里一团炽热的火焰将镜明推向姬瑞燐拉住她的手，“瑞燐小姐，我喜欢你！”

“我知道。”姬瑞燐没有转身回看，而是抬头对着灰蒙的天空苦笑，“你好像说过很多遍……”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瑞燐小姐，不需要任何付出，你也可以依靠我！！！”

“现在确实可以。”姬瑞燐转身，庄重拉开镜明的手，银色双瞳里锋芒闪烁，“以后呢？我会讨厌自己，你也会厌倦我。”

“我和你还是最适合各取所需的关系。”

姬瑞燐豁达、潇洒的笑容粉碎了镜明刚刚凝结的纯净无暇的真心。

“啊啊啊，这是彻底没戏了。”“她真是把你看透了。不过，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包袱。”“挣扎着要成为更好的自己，真是让人怜爱。”“当她成为最好的自己，更加没有你的位置。可你就是更喜欢那样的她。”“做人不能太贪心。”“这样就好，不再需要谨慎小心维护关系，能够光明正大地索取。”

端详黯淡的赤色水晶许久之后，镜明用力一握，赤色水晶碎片制造了伤口又缝补了伤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