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下,尽管那道身影装束古怪,披头散发,脸上还勾勒着月亮神的图腾印记,但骆青遥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发白的双唇颤动着,隐忍了多时的情绪终于似潮水般倾泻而出,眼前水雾弥漫,瞬间模糊了视线——
“爹!”
漫天繁星,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夜风猎猎,鹿行云站在船头,目光炯炯,抱着自己的琴,衣袍翻飞间,直朝那月下的岛屿而去。
他身后是大片浩浩荡荡的战船,破军楼、柳明山庄、杭家军……还有那率领朝廷兵马,毅然决然前来的当朝丞相,付远之。
他站立船头,青衫飞扬,遥望前方星罗密布的岛屿,心潮激荡难平:“青遥,义父来了……”
除却心系骆青遥的安危外,付远之此行,也是为了另一个人。
遥遥天无柱,流漂萍无根。孑然如萤火,来世报郎恩。
他眼前浮现出那道清隽纤秀的身影,微弱的萤火之光,却将他的心扉彻底照亮,他原以为这一生也不会再为任何女子泛起涟漪了,可到底老天眷顾,他遇上了想要细心呵护,携手白头的姑娘。
他要找到她,告诉她,不要来世,他许她今生,他们今生便要相守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月光皎皎,无数艘船乘风破浪,驶向前方那一片岛屿,鹿行云怀中抱琴,那琴弦在萧萧海风中颤动得越来越厉害,鹿行云屏气凝神,悉心感应着那骨哨声响传来的方向。
忽然之间,他眼眸一亮,抬袖一指,雄厚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在那里,是那一座岛!”
夜风飒飒,杀意凛冽。
一柄铁钩从袖中探出,寒光毕现,猝不及防地击飞了祭台前几个侍卫,鲜血四溅中,喻剪夏紧跟着哥哥,几把赤红的毒针握紧在她纤细白皙的指间,她长裙翻飞,手中毒针陡然射出,素来柔弱秀美的脸上,竟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
姬宛禾摸出怀里的几枚霹雳丸,将围攻上来的一片侍卫炸飞出去,浓烈呛鼻的烟雾中,陶泠西与她默契配合,机关精巧的暗器匣如狂风疾雨,猛烈扫射出去,周遭侍卫惨叫连连,应声倒下。
骆秋迟也在月下踏风而来,踹飞了几个侍卫,三两步掠至那祭台上,用匕首将那绳索一割,扶住了身子踉跄,遍体鳞伤的骆青遥。
“瑶瑶,爹来了!”
几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造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在短短片刻间,就将祭台上的骆青遥救了下来,叫整个琅岐岛上乱作了一团。
“你们,你们是从哪冒出的一帮人?怎么混上岛的?”
白翁霍然站起,怒喝之间,又有大片侍卫涌上,将祭台前的一行人团团包围住。
姬宛禾带来的霹雳丸用完了,陶泠西握着那暗器匣,匣中箭矢也所剩不多,他们虽然在这祭天仪式上杀了个出其不意,却终究人单力薄,在重重包围中退无可退了。
夜风猎猎,辛鹤坐在钟离越身旁,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呼吸急促间,钟离越却将她的手紧紧一按,眸中精光迸射:
“皇后在激动什么?你莫不会以为,就这样区区几个贼子,便能将你的情郎救走,搅得我琅岐岛上天翻地覆吧?”
他看向月下,祭台前被重重包围的那几道身影,阴冷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给朕杀了他们,献祭月亮神,一个都不要留!”
白翁点头接令,大手一挥,那帮侍卫立刻摸出特制的鬼笛,朝骆秋迟他们吹出阵阵迷香,月下又响起了那诡魅至极的笛音。
“又来这招?有完没完啊?”
骆秋迟把手里的骨哨抛给姬宛禾,“阿宛,你也吹,一刻不停地吹,这里发生什么都别管,骆叔叔在这挡着呢!”
他与裴云朔迎上前,衣袂翻飞间,出手夺笛,内力武功竟没有丝毫凝滞,完全未受到那迷香与诡魅的笛音影响!
“怎么,怎么会?”白翁陡然瞪大了双眸,望着这一幕不可置信:“不可能,绝不可能的!除非是……”
除非是有人提前给他们服下了迷香的解药,才能叫他们毫不中招!
对了,岛上当然是出了叛徒,否则他们这帮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
白翁恨得咬牙切齿,再不多想,纵身飞起,狠狠一掌击向祭台前的骆秋迟。
骆秋迟一抬头,白翁的一掌来势汹汹,他避无可避,只能提起内力,生生迎上——
这一掌功力深厚,两人衣袍皆鼓动翻飞,周围的侍卫都震退数步,骆秋迟正面相迎间,有些难以置信,这老者的武功竟然高到了这般骇人的地步!
他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受到强烈的冲击,如被人狠狠揪住了般,一口鲜血再忍不住,喷涌而出,身后的骆青遥脸色大变,嘶声喊道:“爹!”
“骆叔叔!”裴云朔几人也是瞳孔骤缩,姬宛禾更是就要放下手中的骨哨,骆秋迟却抬手将唇边鲜血狠狠一抹,猛地一声喝道:“继续吹,不要停!”
白翁稳稳落在地上,眸光扫过骆秋迟几人,面色狠毒道:“你们这帮奸贼,即使岛上出了叛徒,老夫也绝不会叫你们逃脱,你们速速受死吧!”
他说话间,衣袍烈烈鼓动,眼见又要击出一掌,人群里却有一道身影飞掠而出,挡在了骆秋迟身前。
“白叔手下留情!”
月下霍然现身,在白翁跟前下跪求情之人,正是钟离越亲自加封,无比信任,在岛上地位尊贵的左祭司,苏萤。
王座上的钟离越脸色陡变,不敢置信:“竟是——”
这琅岐岛上的叛徒,竟然是左祭司,苏萤!
夜风中,白翁也是身子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眸,他做梦也想不到背叛他们的人会是苏萤!
苏萤曾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最为得意的一个“风哨子”,也是他一力推举她,才让她当上了左祭司,这么多年来,他早将苏萤视为自己最亲近的弟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那个背叛的人!
苏萤跪在月下,衣裙随风飞扬,仰头间双眸波光闪烁:“白叔!求求你,放过他们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白翁望着她,骤然握紧了双手,咬牙喝道:“滚开,你这个叛徒,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背叛陛下,背叛童鹿,你不配再叫我一声白叔!”
他话音才落,那吕启德已经一声惊呼:“陛下!”
众人回首望去,王座之上,皇后手中尖锐的长簪,已经抵在了钟离越的脖颈处。
她站在月下,夜风拂过她身上那袭大红的嫁衣,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狠绝,冷冰冰的声音飘荡在风中——
“放了他们,否则,钟离皇室断于今夜,童鹿复国无望,你们再也不会有所谓的‘陛下’了!”